公子連日照顧，文清逸已然大好，不敢再打擾，現(xiàn)來與魏公子道別。”

文然抬臂一揖，端正客氣，也很疏離。

魏楚越偏了偏頭，低低一笑：“文公子是在怨怪我給文府報信吧？”

“文清逸感激魏公子和宋哥救命之恩，怎會有怨怪之心？”

魏楚越上下輕掃文然一襲白衣，笑著點(diǎn)頭。

文然被魏楚越這般打量得心中起疑，問道：“魏公子笑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魏楚越伸手取了桌上茶盞抿了一口，將嘴角笑意遮了大半。

魏楚越不大喜歡清淡素雅的顏色，但凡沾到些什么就顯得臟兮兮，一點(diǎn)血漬都藏不住，若想一直這樣宛若謫仙一般就必須極其愛惜小心，所以他的衣袍多是鴉青、黛蘭之類，極少有這樣的素白，會將它買下來全賴布裝老板三寸不爛之舌，將魏楚越從眉宇樣貌到氣度神容夸到天上去了，他實在“盛情難卻”了才買下了這件。

現(xiàn)在這衣服穿在文然身上，倒反比穿在魏楚越自己身上看著順眼了。瀟灑美少年，玉樹臨風(fēng)前，正是如此了。

文然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問：“多謝魏公子準(zhǔn)備了這身衣袍，簡潔素雅衣料也是上乘，文清逸不好讓魏公子破費(fèi)。”

文然說著就從腰間取出銀袋子，魏楚越笑著攔下了文然的動作：“文公子太客氣，我可不敢收你的銀子，這身衣服是宋哥買的，可不管我的事情。文公子若覺得虧欠，便待宋哥回來親自與他說吧?！?/br>
“宋哥何時回來？”文然來向魏楚越告辭，其實想問的不過就是這一句，其他都是虛的。

魏楚越哪里瞧不出來，文府家丁到客棧樓下時，魏楚越就料到了文然要來找他的。

“宋哥……他走時未說明，快則三五日，慢則十?dāng)?shù)日吧?！?/br>
文然頷首，眼色中盡是失望。他心里清楚，宋怡臨不過是萍水相逢，將他從大理寺門前救回來已是一份恩情，文然哪里敢奢求其他的。

他爹文遠(yuǎn)長的案子，家中都無人敢吭聲，就連他祖父都是只字不提，朝堂上連日來都有人陸續(xù)彈劾文氏，什么雞毛蒜皮都能說成大逆不道，莫說他爹，整個文氏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宋怡臨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難真的從大理寺大獄內(nèi)為他帶一封信出來。

無緣無故，文然如何能求旁人為他冒險。

文然神色黯然，眉目之間都是清寡孤苦的可憐模樣，連魏楚越都要看得于心不忍了，難怪宋怡臨失魂。

“文公子，回家吧?！?/br>
文然無奈，可他不愿放棄，第二日，他又要去登聞鼓，被文家的人生拽硬拖地拉回了文府，直接鎖到了祖祠里。

又五日，文遠(yuǎn)長案在早朝時被提起，御史大夫秉實直諫，殷切懇請陛下提審文遠(yuǎn)長，惹陛下大怒，當(dāng)堂斥責(zé)文老教子無方，卻未提審理文遠(yuǎn)長。

得知消息的魏楚越仍窩在客棧的房間里，一口一口喝著茶，買來的那些點(diǎn)心還堆在桌上，沒吃兩口。他其實不愛吃這些，不過心煩的時候就喜歡買亂七八糟的東西，胡亂吃兩口便丟在一旁了。

再五日，宋怡臨還沒回來。

前夜，魏楚越收到了信，徐尚瑞無聲無息地死在了獄中，大理寺連夜命仵作查驗尸體，尚未上呈圣聽。

魏楚越不住嘆息，他給宋怡臨的藥叫付息散，劇毒無比，有淡若茶花的清香。付息散的主藥是從一種奇異的深山毒蝎身上淬煉而來的藥，見血封喉，而輔以一種毒蘑菇，可令人無知無覺地中毒死去，而死后不留一點(diǎn)痕跡，極難察覺。

若用在其他人身上、在其他地方，魏楚越敢拍胸脯保證絕對無人能察覺這是一種毒，因為死者周身不會出現(xiàn)任何毒斑痕跡，死因像極了突發(fā)心疾，尋常仵作根本驗不出來。

付息散是奇毒，是殺人的好毒，唯一不好之處便是它定要見血，服用卻是無用的，所以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

但大理寺里出了人命，還是旗山營案的關(guān)鍵證人，大理寺在陛下面前糊弄不過去，必然細(xì)究深查，雖然他們不知道付息散這種毒，無法確認(rèn)，但仵作只需將徐尚瑞剃個光頭，便會發(fā)覺他耳后頸側(cè)有一處細(xì)小的血點(diǎn)，那便是宋怡臨刺入毒針之處。

只要大理寺起疑，便會清查大理寺里里外外所有人，包括人犯。

魏楚越又嘆一聲，按了按額角，昨日宋怡臨錯過一次出獄的絕好機(jī)會，今日仵作該有論斷，宋怡臨的死期便到了。若真如此，魏楚越現(xiàn)在就該頭也不回地離開上京。

原本的計劃，魏楚越得到徐尚瑞死信后，他在上京之事已畢，就該直接離開上京，與宋怡臨約定在柳陽匯合。他已經(jīng)多留了一日一夜，可干著急都是無濟(jì)于事。

“咚咚?！遍T外店小二叩門，“公子，有您一封信?！?/br>
魏楚越接了信，是用暗語寫的，匆匆看完，匆匆燒了，一下子松了一口氣。

大理寺剛剛送呈了折子，稱徐尚瑞是心疾而逝。

魏楚越笑了笑，果然這位“錢老板”勢力大的很，大理寺也不得不認(rèn)了這筆糊涂賬。魏楚越呆坐了許久，輕輕搖頭，命人準(zhǔn)備馬車，明日啟程離開上京。

至于宋怡臨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只要無性命之憂，他也不想管了，宋怡臨要在大理寺大獄中待著，魏楚越想強(qiáng)行拉他出來也做不到，不若隨他去了。

***

第十七日夜深，文然在祖祠里又煎熬了一日。

他如今被鎖在祖祠里，日夜無差別，最開始的無助和氣憤都慢慢積攢起來，將他變成了行尸走rou一般，謄抄的經(jīng)卷不過是九牛一毛，他寫的更多的是訴狀，為其父文遠(yuǎn)長鳴冤的訴狀，洋洋灑灑，寫完即焚，一個字都不落在旁人眼里。

這些日子，文然早已經(jīng)想明白了，這一切或許根本無關(guān)父親文遠(yuǎn)長，而都只因他們姓文，生長在這座曾經(jīng)朱門口高懸著“儀國公府”的大宅中。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是陛下看文氏不順眼了，所以祖父沒說話、文氏族人不敢說話、連修媛娘娘都不敢說話，文氏在朝堂上多少朋黨都一概不能說話。只要他父親文遠(yuǎn)長認(rèn)下了所有罪責(zé)，便不能牽連到文氏一族。所以陛下只下旨抓拿卻不提審，一點(diǎn)機(jī)會都不給文氏，也不給父親。

陛下壓著這樁案子，不審也不發(fā)落，恐怕就是想看看文氏如何反應(yīng)，一步錯，文氏滿門便都付之一炬。

君要臣死……

文然陷在深深的絕望之中，他有生以來一次感受到這樣的絕望，猶若生老病死一般無能為力。他生在文氏大族之中，自小讀的是四書五經(jīng)，學(xué)的是治國安邦，他十歲便以才智聞名上京，破格入太學(xué)，他曾一直以為他一定會順著文氏歷代走過的路，走到金碧輝煌的地方，走到云巔山高的一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