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甚至可以說是趴在了地上，他的頭著地，雙手握成拳頭，整個人不斷發(fā)抖，戰(zhàn)栗。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猙獰，他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姿態(tài)有多么不體面，他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渾身發(fā)著抖在不斷地用額頭撞著無數(shù)人踩過的地面，他也不知道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好奇地湊了過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他只知道他想擺脫這些畫面，他想擺脫這個世界，他想擺脫他自己，他想死。

好想死，好想死。為什么我會這樣，為什么所有人都討厭我。我還要怎么做，我還要怎么做才能讓合格，才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么大家都不喜歡我，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嗎，我還不夠討好大家嗎？

他不斷地以頭撞地，喉嚨里發(fā)出嘶吼，帶著點點哭意。

為什么會這樣。

好難受。

……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那間著火的屋子，他的父親躺在火焰之中，手上拿著兩張泛黃的舊照片，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與平靜，那雙眸子像經(jīng)過了新雨的沖洗，他就這么看著自己。

而自己又把他看得如此的真切，包括他手上的照片，是一個他不認(rèn)識的男人；他還看到了父親眼里更加復(fù)雜的情緒，是帶著悲傷的溫柔。

一陣風(fēng)席卷，霎時間一切火焰都消失，緊接著天空下起了綿綿細(xì)雨。

他的面前是一棟別墅，他的母親正跪在大門口，不停和站在她面前的老人說著什么。而他站在幾十米開外，全身仿佛被定住，什么都做不了，說不出。

“爸爸，”似乎是他mama哭了：“余情沒做錯什么……他只是個孩子。”

“茍欽，……，你生下他的時候怎么沒想過今天？！給我滾出這個家！”

……

春天來了，小余情坐在花園里玩。

隔壁的小朋友好奇地走了過來，走到了他面前，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里滿是驚訝：“哇，原來你不是鬼呀！”

“我不是，我是人。”

“可是，你爸爸總是半夜哭，好嚇人的，我mama說是在鬧鬼?！?/br>
余情認(rèn)真地?fù)u了搖頭：“不是的，mama說，爸爸只是生病了?！?/br>
“哇，”小孩驚呼：“那你呢，你也會生病嗎？”

小余情就一個人坐在花園里想著這個問題。

爸爸生病了，我也會生病嗎？爸爸經(jīng)常在半夜哭，我生病了，我也會在半夜哭嗎？

小余情就自己一個想啊想，想到都要睡著了，在初夏的花園里打了個盹。

恍惚間他聽到了鄰居阿姨的砸門聲，還有母親無助的道歉與哭泣。

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回到了家中，家里一片狼藉，而他的父親正躲在角落抱著頭，瑟瑟發(fā)抖；母親無助地跪坐在門口，淚流滿面。

站在這片狼藉之中，他的心仿佛開了一個口，不斷的北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得那個口越來越大。那一瞬間，他感到的全是人生的荒謬。他在人生的荒野里迷失方向。

慢慢地，他感覺自己回到了母親的肚子里，被溫暖包裹住了全身。

然后他聽到似乎是爸爸的聲音，有些嘶啞，充滿了愛意，問他：“小情，你愿不愿意出來呀？愿不愿意，和爸爸一起，看看這個世界呀？”

余情疲憊地?fù)u頭。

第13章

“余情！”

季臻費力地?fù)荛_圍觀的人，“讓開謝謝！”

一看到余情的動作，季臻整個人感覺呼吸都快停止了，一瞬間心臟被感覺被揪起來高高拋在了空中。他沒有顧慮太多，直接沖上去整個人抱住了余情。余情骨架比較小，季臻比他大了整整一個size，因此毫不費力地就把他整個人籠在了懷里，還把他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以免讓圍觀的好事人群看到余情的臉，同時小心地沒有碰到他已經(jīng)紅了的額頭。

余情像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似的，依舊掙扎著，可能意識到已經(jīng)脫離了地面被人抱在了懷中，但頭被人按著，動彈不得，余情只好用手捶著對方的背。

季臻吃痛，心想余情力氣好大，突然看到人群中有個學(xué)生正拿出手機在拍視頻，頓時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狠厲：“敢拍他，你試試。”

那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有點被嚇到，趕緊收回了手機悻悻離開。

余情還在鬧騰，絲毫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有更加糟糕的趨勢，季臻仍然一直抱著他，不讓他傷著自己，接著他捏住了余情的后頸，稍微使了一點力氣，同時還在他耳朵邊大聲吼道：“我會陪著你！沒事了，沒事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你都沒有錯，不要怪自己！”

他沒有叫出余情的名字，只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一直重復(fù)，似乎一定要讓對方聽進去，聽清楚。他的聲音足夠大，在場的人都聽清楚了，季臻相信，余情也會聽清楚的。

“我會……陪著你！……”

余情仿佛溺水，耳朵開始耳鳴，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一片模糊；痛覺感覺似乎被封閉。他隱隱約約聽到水上面有誰正在叫他地名字，正大聲地對他說話。

他說，不要怪自己，你沒有錯。他只聽到這一句。

我沒有錯。余情想，他說得對，我沒有錯。

我只是被血緣懲罰了，我只是被親情束縛了，生非我所愿，我也不是自己想成為這樣的人的，我有什么錯？

錯的不是我。

余情仿佛被封閉的五感終于又一次被打開，季臻感覺到懷里的余情不再掙扎，慢慢地似乎平靜了下來，于是便不再捏他后頸，改為慢慢撫摸他的后背。

少年很清瘦，背上的肩胛骨突出，十分明顯，很好看。

余情喉嚨里溢出一些小獸一樣的嗚咽，他的眼前慢慢恢復(fù)清明，卻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片黑暗——他正被人按在肩膀上，眼角與這人的衣服親密接觸，柔軟的布料讓他感覺很舒適。他剛想抬頭看這是誰，卻被發(fā)現(xiàn)了企圖，剛抬起來的頭又被人霸道地按了回去。

接著他被人就這么保持著這個被按頭的姿勢慢慢扶了起來，那人在他耳邊輕輕地問：“餓嗎，想吃什么？”

余情聽出了這人的聲音，吸了吸鼻涕，帶著點哭腔回答：“餓了?！?/br>
此時此刻季臻才感覺到自己的心終于落了地。

季臻“嗯”了一聲，小聲地對他說：“我們?nèi)コ燥垺！?/br>
季臻在心里慢慢念著“Bckdog”這個單詞。

“心中的抑郁像只黑狗一樣拉扯著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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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坐在面館里，余情坐在他對面，不敢看他，只盯著自己面前的桌子，雙手抓著凳子，整個人十分緊繃，看得出他非常緊張。

季臻看著他，笑著說，“這家牛rou面很好吃，嘗嘗?！?/br>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