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眸色深深，話里含著悠遠(yuǎn)淺淡的笑意。

秦素問聽到他這別有深意的話，忽然便局促起來。她雙手交握籠在袖里，背脊不知何時竟微微有些佝僂：“燕、燕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

還是他們應(yīng)當(dāng)先去尋找醫(yī)先生？可醫(yī)先生本領(lǐng)通天，這一局他又綢繆多時，總是有幾分成算的。趙霽**凡胎，留他困在這宮中，豈不是將他往妖口里送！

秦素問心中清明，卻又克制不住地自我懷疑：

茶棚里那對夫妻，明顯與醫(yī)先生有仇怨。他們身為妖邪，卻可以躲藏在天運庇護的皇宮中。這背后cao縱局勢的人，該是怎樣浩大的勢力！或許自始至終，這危局都是在針對醫(yī)先生，趙霽不過是用來迷惑他們的煙霧。

可這“煙霧”，便絕無危險嗎？

秦素問心中彷徨，想起自己的“庸?！?，忽然便xiele氣。她從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費心思量幾回，想來也不過是可笑的無用功，反而要誤了大事。

她低低嘆息一聲，心頭無聲籠罩上了一層陰霾：“燕先生，還是你……”

“不，就如你所選。”

燕赤霞爽朗一笑，伸手在她肩頭拍拍：“無事。只是入了這局，咱們便要分散開來。你去福寧殿尋趙霽去吧，我要去瞧瞧醫(yī)續(xù)斷。”

秦素問驚恐地朝他臉上張望，無措道：“先生不與我一起？”

燕赤霞沉默地看向天際絢爛的晚霞，像是要在翻騰堆砌的云海中窺探什么幽秘的天機。

他昂藏八尺的身姿被夕陽余暉拉得很長，仿佛一柄珍重存放在寶匣中的利劍，那影子斜斜落在墻上，由墻頭的琉璃瓦微微裝飾，像是山野隱士信手潑墨的涂鴉，冷淡又意寓深遠(yuǎn)。

微風(fēng)吹得衣袂款擺，他淡然而笑：“這也是你劫難，旁人幫不得你，須得靠你自己勘破?！?/br>
秦素問想問，若是勘不破呢？可這樣的傻問題又實在沒有出口的價值。她定定望著燕赤霞背上的包袱盒子，知道那里面盛放著一柄形似韭葉的小劍，厲害非常。

燕赤霞他，在這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身份？

但此刻已不容她再去尋根究底，秦素問道：“我不知道福寧殿在哪里?！?/br>
趙氏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一族，他們享有天下、富有四海，天子居住的地方又豈是民間百姓那般三間兩間？連宣王府她都不曾走遍記熟，何況這第一次踏足的偌大皇城。

這里的宮殿有多少座，街道又有多少條，其中縱橫交錯的節(jié)點都在何處，行走時要記得在何處轉(zhuǎn)彎……她全都茫然不知。

要她就這樣去尋趙霽，即使路上不被妖怪抓獲，這樣大海撈針，又要幾時才能撈到？

面對這滿城形如鬼魅的活死人，她甚至連找人探聽都做不到。

燕赤霞擺擺手，并不將她的煩悶放在心上。他很快就消失在御道上，聲音里含著促狹的戲耍：“你一定知道的?！?/br>
御道上空蕩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秦素問苦惱蹲身，隨手摳了摳地皮，驚異地發(fā)覺宮中也有螞蟻。

“原來至貴至尊與至賤至渺，從來不可分割?！彼牡滓粋€恍惚，忽然便喃喃出聲。

聽著耳畔由遠(yuǎn)及近的鐵甲摩擦聲，秦素問深深吸了口氣。

若是連個人都找不到，她也枉稱趙霽的天命因緣了！

秦素問沉下心神，撇去胸中的浮躁幽憤，閉著眼睛思索起被遺忘忽略的細(xì)節(jié)。

趙霽似乎不曾跟她說過宮中的布局，宗室府中也不敢私藏大內(nèi)地圖……秦素問揪了揪頭發(fā)，幾乎要仰天長嘯?？删驮谒銎鸩弊又畷r，陡然發(fā)覺南方上空隱隱有道瑩潤的暖色華光，也不知從哪里投射而下，溫溫柔柔地籠罩著一方殿宇。

這并不是俗世珍寶放出的光芒，也不該是凡人的rou眼可以窺見的景色。

秦素問怔愣了一瞬，快速地反應(yīng)過來，以一種格外狼狽狂放的姿態(tài)奔向南方。

第68章續(xù)黃粱

福寧殿里香風(fēng)陣陣，晚風(fēng)輕拂著軟紗，擺動間不時閃過殿中的無邊春色。

趙霽定定瞧著廝混在溫柔鄉(xiāng)中的帝王，忽然便想起趙德貞方才的神情——陛下始終還是渴求有個兒子的，公主于他而言，終究不是子嗣香火。若非絕無可能生子，他也并不想把皇位還于太·祖一脈。

捫心自問，若非趙霽無意權(quán)柄，此刻恐怕便要扭頭離去，任由他被魅惑害死。

“陛下。”趙霽將門縫推得大些，邁步走了進去，“宮中有異，臣請為陛下護駕。”

皇帝匍匐在溫香軟玉之間，臉上全然是放縱的歡笑。他過了兩息才像是發(fā)覺趙霽的到來，渾不在意道：“有羽林郎為朕護衛(wèi)，云開不必杞人憂天。不過，既你來了，雪姬——”

名喚“雪姬”的女子列眾而出，衣襟半露間果然暗藏著冰雪般的肌膚。她的鬢發(fā)半散著，行動間有著萬種嫵媚的風(fēng)情，像是生來便只為傾倒眾生。

“王爺?！彼阒浑p雪足，怯怯行到趙霽身前，笑容清甜又艷麗，“讓奴家伺候您……”

她的臉頰還帶著歡愉后的酡紅，眼角眉梢都藏著歡情初褪的痕跡。趙霽將她伸來的手臂格開，向后退開兩步：“陛下，臣不敢?！?/br>
雪姬已承了帝王的寵幸，無論會否身懷有孕，都不該再交由旁人染指。

趙霽不愿，亦是不能。

皇帝卻咂咂嘴，只當(dāng)他是瞧不上，信手又將身下的妖冶女子推出去：“罷了，蘭姬也給你享用便是?！?/br>
“陛下！”趙霽撇開眼睛，不敢向那一絲不掛的女子投去目光，“還請陛下更衣，隨臣出宮。”

他這話說得毫無底氣，也明白皇帝此時此刻早已迷失了心智，絕不會聽從自己的勸諫。趙霽索性便不待回應(yīng)，直接將紗幔一把扯下，沖進床幃里將皇帝胡亂包裹住。

“請陛下恕臣死罪！”

他將那具早已不年輕的身軀扛在肩頭，正要邁步朝殿外奔逃，便見那十余名女子不知何時已將他們團團圍住，卻又不上前阻止他的冒犯，兀自吃吃而笑。

“你們究竟是人是妖？”那些女子個個容色過人，好些個還不曾穿衣，便那樣堂而皇之地站在殿中，絲毫沒有羞澀之意。這反而讓衣著整齊的趙霽慌亂羞赧，竟似赤身裸體的那個是自己。

那些女子卻并不理會他的問話，只管將兩人圍住，旁的一概不理睬。

肩上的皇帝不住掙扎扭動，趙霽想著趙德貞意味深長的神情，不敢再耽擱下去，閉著眼睛朝殿門處沖擊而去。

目不能視，旁的知覺便陡然敏銳起來。

他的鼻尖即刻嗅到了一陣芳香，甜甜膩膩的，仿佛還帶著溫度。這便是女兒家身上的體香嗎？趙霽冷不丁冒出這個念頭，立即便想起方才的驚鴻一瞥，那些女子與皇帝肆意調(diào)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