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有人退役，有人殉職，有人調(diào)離崗位，還留在這里的就只剩林決了?！?/br>
方敬弋點點頭，伸手去抓嚴鳴游寬大的手，一點點把十指擠進他的指間，握得很緊，手心溫熱，像在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把這幾天一直在想的事情說出來。

“在西北，”嚴鳴游深呼吸一口氣，“我?guī)У年犂镉幸粋€中尉犧牲了，那天晚上我剛剛和他換值沒多久，他就被人一槍崩了?！?/br>
抓著方敬弋的手指突然收緊，方敬弋的手指被夾得生疼。

“他剛從軍校畢業(yè)沒多久，很年輕的，死在沙土地上?！?/br>
嚴鳴游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個場景，全隊戒嚴，他端著槍一步步走出去，腳下發(fā)顫，大腦發(fā)脹，作戰(zhàn)靴踩在沙土上，靴底碾過沙粒發(fā)出細碎聲音，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可能是他們的人朝任務對象開槍了，可能是任務對象沒打準，但是真正出了房間，嚴鳴游還是看到在他趴過的地方躺著年輕中尉，子彈從軍帽邊緣穿過，打穿大腦，那身作戰(zhàn)服上沾滿了灰塵，全隊誰也沒動，沒有人敢貿(mào)然上前，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埋伏在附近，嚴鳴游抓緊手里的槍，躲在墻后，一直看著地上那具尸體，他知道整個隊伍里其他人都是這樣的，眼睜睜地看著死去的戰(zhàn)友尸體躺在地上，卻不能上前。

任務結(jié)束后尸體被運回原駐地，嚴鳴游參加了葬禮，在辦公室里換了任務前提前放置好的禮服，作為帶隊軍官，戴著白手套手捧中尉遺照，遺照靠著禮服胸前的金黃穗條，他踢著正步往前走，軍隊禮用皮鞋踢在地上發(fā)出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整齊有力。

棺里躺著中尉遺體，身著整齊禮服，蓋著紅色軍旗，嚴鳴游就站在離遺體不遠的地方，站得筆直，年輕中尉還沒結(jié)婚，家屬區(qū)只站著他的父母，一片肅穆中只有他們壓抑不住的哭聲，然后是三聲槍響，全隊脫帽默哀。

嚴鳴游不是第一次參加軍人葬禮，但這一次他格外地失落和恐慌。

他從來沒有那么害怕過死亡，害怕有一天躺在棺材里接受全隊脫帽默哀的是自己，害怕有一天三聲槍響為自己鳴，那個中尉在和他換值的時候還精神滿滿，可是幾分鐘后就停止了呼吸，嚴鳴游猛然覺得死亡離自己很近，可能是下次任務，下下次任務，他也會這樣突然的死去。

如果方敬弋沒有出現(xiàn)在他單調(diào)乏味無所留戀的生活里，那死了也算是為國效力，沒什么好遺憾的，可偏偏方敬弋會每天縮在他懷里，沖他撒嬌向他索吻，每多過一天，嚴鳴游就對生活多一分留戀。

他害怕方敬弋離開，也害怕自己死去，貪心地希望他們倆誰都不要出任何意外，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活在這座城市里。

“參加了他的葬禮之后覺得，我不可能一直這么幸運，”嚴鳴游說話聲有點抖，“我出了很多任務，每一次我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但我有不少戰(zhàn)友，他們…”

嚴鳴游說不下去了，低下頭，喉頭處哽得難受。

要怎么用語言向方敬弋說明，他害怕不知是遠是近的死亡。

方敬弋蜷起腿跪在地上，往嚴鳴游雙腿之間挪去，看著嚴鳴游的發(fā)頂，那兒有一個小發(fā)旋，圓圓的，周邊的頭發(fā)長得柔順又規(guī)整，他伸手把嚴鳴游的頭攬過來，讓他把臉埋在自己柔軟的毛衣上，毛衣針線的間隙中都響起了嚴鳴游略微粗重的呼吸，熱熱的，鋪在方敬弋的小腹上。

“我這一個星期一直都在想，想我會不會也在某次任務中犧牲，”嚴鳴游抱緊了方敬弋，手指屈起用力，隔著毛衣按在方敬弋后腰軟rou上，“想，如果我有一天真的…你要怎么辦?！?/br>
他們都是見過太多死亡的人，方敬弋想，嚴鳴游在很多地方見證死亡，這次在西北大漠上，也許上次是在西南雨林里，上上次，又會在哪？他沒有去過這么多地方，也沒有試過嚴鳴游經(jīng)歷過的種種危險境地，方敬弋過去的很多時間里都是在醫(yī)院的那條走廊上，見到很多人被推進手術(shù)室，又被推出來，有人蓋著白布沒有任何呼吸的被推出來，也有人被手術(shù)刀救回了一命，方敬弋看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在病房里走廊上悲號哭泣，見得越多，方敬弋越對生活留戀。

但是人終有一死，生命長長短短，就像絲線從紡織機中抽出來，一路飄過數(shù)不清的景色，湖泊山川，風月云天，最終都會被切斷，掉入無盡黑暗。

“我們總有一天會離開的，”方敬弋聲調(diào)緩慢，語氣平靜，“沒有人能夠預知死亡，它可能發(fā)生在很多年之后，也可能是明天?！?/br>
這是一個很殘忍的事實，沒有人可以逃避它。

方敬弋伸手去摸嚴鳴游后腦勺上的碎發(fā)，從上往下，又從下往上，碎發(fā)有些刺手，整個掌心都開始發(fā)熱。

“不要害怕死亡，既然沒有人能抗拒它，那我們就在已知能夠活著的時間里，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如果死前的一秒都抱著遺憾和后悔，那才是最令人失落的?！?/br>
“你問我，如果你有一天死了，我該怎么辦，”方敬弋去抓嚴鳴游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膛上，“我會好好和嚴鳴航一起活著，你也不會離開，會一直在這里，這個紋身上，這顆心臟里?！?/br>
嚴鳴航抬起頭，方敬弋稍微彎下一點身體，額頭抵在嚴鳴游的額頭上，又重復了一遍：“不要害怕死亡?！?/br>
“那我應該要做什么才算有意義的事？”嚴鳴游慢慢平靜下來，說話間有聞起來苦苦的香煙味。

“比如說，”方敬弋眨眨眼睛，親在嚴鳴游唇上，又很快地離開，“愛我?！?/br>
如果真的沒辦法逃開死亡，不如在有限的生命里感受和體驗一些無限的事物，比如說愛，它是最典型的無限事物。

第40章尾聲

離過年還剩四天的時候，下了第一場雪。

天氣越來越冷，方敬弋晚上總覺得不暖和，晚上抱嚴鳴游抱得緊，早上等嚴鳴游起床了就在半夢半醒之間把杯子裹成團，縮在里面，露出半張臉，連按鬧鈴都嫌麻煩，干脆不設(shè)鬧鈴了，早上等嚴鳴游把他從被子里挖出來，但今天方敬弋起得早，他今天休假，嚴鳴游也開始休今年還剩的四天假，正好休完除夕，方敬弋穿著睡衣下樓去敲嚴鳴航的門，嚴鳴航已經(jīng)放了一段時間的寒假了，整天在家里待著也沒見他出去走動走動。

“嚴鳴航！”方敬弋拍的很用力，手掌發(fā)麻，“起來起來，今天去商場買年貨！”

嚴鳴航應了一聲，聲音含糊，抓著頭發(fā)出來開門，打了幾個哈欠，先去倒水，順便轉(zhuǎn)進廚房里看嚴鳴游做什么早餐，聲音還帶著困倦：“他今早怎么這么有精神?！?/br>
“以前過年怎么過的？”嚴鳴游沒接話，反問回去。

“一般不過，沒人在意我。”

嚴鳴游把鍋里煎好的蛋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