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語氣不善，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明顯是不想讓寧遠(yuǎn)湄聽到。月清塵知道葉知秋對這個四處興風(fēng)作浪的小妖女沒什么好感，甚至可以稱得上厭惡，也并不是真的在問她想去哪，卻還是想了想，淡淡應(yīng)道：“或許，她想回到三十年前。”

或許她說的這里，也不是這個湖心島，而是當(dāng)年那座困住她的金身佛像，那個她被撕成碎片的地方。

又或許，即便這么多年過去了，少女還被困在那座火海中的破廟里，一直沒有走出來。沒有人愿意讓她繼續(xù)長大，所以她再也沒有長大，而她心中的慕清屏，也永遠(yuǎn)停留在十幾歲時，那個火紅嫁衣加身的時刻。

那本該是她和她最幸福的時刻，卻因?yàn)榉N種說不清為什么會湊到一起的巧合，成為彼此此生不幸的開端。

此后的每一步，都是被旁人推著前行，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可正是這一步又一步，將她引向毀滅的深淵。

旁人再怎么落魄，也多數(shù)是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沒什么可抱怨，也沒什么值得同情的。可碧螺生來便沒得選，所以，就顯得分外可憐些。

或許，曾與慕清屏的憎惡之語短兵相接，是碧螺此生解不開的心結(jié)，寧遠(yuǎn)湄若想讓碧螺了無牽掛地離去，就只有回到那個時候，甚至更早之前。

月清塵想，她一定懂得該怎么做。

“嗯，壞人已經(jīng)被趕跑了，馬車在門外候著，我們這就回家?！北倘古颖ё∩倥l(fā)抖的身子，輕輕道，“我何時生過你的氣？我永不會生你的氣。剛剛，我是太害怕了，所以才口不擇言。我知道，螺兒是個大方的好姑娘，所以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阿姊不怕…我能保護(hù)你，那些小鬼若見了我，怕是跑都跑不及，就要被我一口吞下肚去?！鄙倥湫σ宦暎θ萏煺娑鴼埲?，隨即再度向上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

“我知道，”她突然開心起來，帶著小孩撒嬌時特有的嬌嗔，“我知道這世上，只有你對我好。”

“不，除了我，還有一個人。”寧遠(yuǎn)湄卻搖了搖頭，“他愛慕你，敬重你。螺兒，他來找我提過親了，他真心想娶你為妻。”

“娶我…為妻？”剎羅霎時間睜大眼睛，急切詢問道，“會有這樣的人嗎？他是誰？”

“他說，他是洛家的大公子，”寧遠(yuǎn)湄猛地閉上眼睛，“他說他叫洛明川，看起來…也是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他說第一眼見你時，便瞧上了你，愿意千金為聘，迎你入門?！?/br>
“洛…明…川，”剎羅將這個名字低低地重復(fù)一遍，略歪了歪頭，“可他是洛家人，姐夫不也是洛家人嗎？若是親上加親，父親會同意嗎？”

“亂叫什么姐夫，”寧遠(yuǎn)湄仰起頭，感覺淚水混了雨水，順著衣領(lǐng)盡數(shù)淌進(jìn)脖頸里，冰得她渾身戰(zhàn)栗，“我早已經(jīng)不喜歡洛家那個二公子了，自然不會答應(yīng)嫁給他。再說，管爹爹同不同意做什么，只要你同意，我同意，這就行了。螺兒，你同意嗎？”

“可，”剎羅遲疑了一下，垂頭喪氣道：“可我怎么能比阿姊先嫁人？”

“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什么嗎？”寧遠(yuǎn)湄道，每個字都與記憶中的那道稚嫩嗓音，完全重合起來，“我要做這天下第一的醫(yī)修，肩負(fù)起懸壺濟(jì)世的重任。螺兒你嘛，比我小那么一點(diǎn)，做個天下第二的就行了。不過，我還是得替你尋門好親事，這樣，在將來我忙著懸壺濟(jì)世的時候，他能替我保護(hù)你?！?/br>
“好吧，那我答應(yīng)他?！眲x羅干枯的嘴唇蒼白而毫無血色，卻再次竭力扯出一抹笑容，“阿姊，若我與那位洛公子結(jié)為夫妻，待到百年之后，是不是……

應(yīng)該葬在一起？”

“若為夫妻，是該葬在一起?！睂庍h(yuǎn)湄下意識這樣答，隨即卻急急補(bǔ)救道：“說什么葬不葬，你們?nèi)兆舆€長，你還那么小，你們還要天長地久呢。螺兒，螺兒，你想見他嗎？阿姊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他，好不好？”

“我知道，他死啦。”剎羅卻愣愣地盯著上方陰沉雨幕，“若他沒死，他不會到現(xiàn)在……還不來找我。我平時待他不好，總嫌棄他，欺負(fù)他，但我心里知道，他對我不賴。在幽冥的時候，他是待我最好的?！?/br>
寧遠(yuǎn)湄再也忍不住，終于失聲痛哭起來。她將臉深深埋進(jìn)手掌里，哭得肝腸寸斷，恍惚中，覺得手指給人往下拉了拉，隨后便落入一個潮濕的冰冷懷抱。

“別哭，阿姊?！眲x羅哆嗦著抬起手，撫摸著女子同樣濕漉漉的長發(fā)，心滿意足地說：“能嫁給他，我很歡喜。他什么都聽我的，所以…我一定會很幸福。”

寧遠(yuǎn)湄說不出話，剎羅滿意地閉上眼睛，低喃道：“阿姊，你告訴景離，我不要他的心了。如果還來得及，如果他本事夠大，就讓他跟他哥哥，把一切解釋清楚吧?！?/br>
“景離？”葉知秋眉頭忽然緊蹙起來：“有點(diǎn)耳熟。清塵，景離是誰？”

“景離，”月清塵面無表情道：“是凝碧宮主景昭的弟弟，那個據(jù)說早夭的景家二公子?！?/br>
“可他慣會騙人，比我還會騙人，”剎羅斷斷續(xù)續(xù)地叮囑道：“阿姊，你可千萬……別被他給……騙了。阿姊，你笑一笑，好嗎？”

寧遠(yuǎn)湄就破涕為笑：“我那么聰明，怎么會被他騙了？”

“是啊，你那么聰明，可你不會騙人……我一眼就識破了?！眲x羅摸了摸女子的下巴和唇角，隨后，像是終于沒了力氣，她再次跌回寧遠(yuǎn)湄懷中，“對了，不麻煩的話，就把我燒成灰，然后…隨便撒進(jìn)什么小溪里吧，要活的那種水。

“這樣，總有一天……我能順流而下，歸入那條……那條明亮的……”

說到最后，剎羅已然吐字艱難，更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她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要說，可頹然張著口，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

她再說不出半個字，只能用手指在身旁的泥土地上畫了一道彎彎的曲線，又在下面劃了一道，接著畫了一個圈，邊上散開幾條細(xì)細(xì)的線。

碧螺自小沒什么畫畫的天分，常常把狗畫得像小豬，藕畫得像包子，她若不說，誰都猜不到她畫的究竟是什么?？蛇@一次，寧遠(yuǎn)湄竟然看懂了。

她畫的是一條河流，在陽光照耀下，亮亮堂堂的河流。

“幸會，在下洛明川，明是明亮的明，川是河川的川。不知能否，請教小姐芳名？”

這是洛明川跟慕清屏第一次見面時，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