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的是什么。

君長夜一直凝視著女子沐浴在血光中的嬌艷容顏，因此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從某一時刻開始，懷中那具仍帶溫?zé)岬娜彳浬眢w，已經(jīng)徹底淪為毫無生氣的軀殼。他伸出手去，替女子合上未瞑之目，隨即將她打橫抱起來，起身向封神所在走去。他將紗縵華與早在封神刀下死透的九頭蛇殘軀放在一處，指尖燃起幾縷黑火，手一揚，任憑火焰在那片血海間燃燒起來，將血海徹底變成一片沸騰的火海。

那魔尊站在離火海極近處，任由熱浪炙烤著面龐，于一片火光中低聲道別。若有人在一旁仔細聽去，會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竟有些微的嘶啞。他說得鄭重其事，仿佛要與一段永不復(fù)來的時光，做最后的告別。

“再見，紗縵華。”

往后余生，再也不見。

大火很快燃盡，它將那片血海中的一切焚燒殆盡，連灰燼也不再剩下。君長夜向后踉蹌著退了幾步，在那邊最低的一層臺階上倒坐下來。他像徹底xiele力般，痛苦而煩躁地捏住眉心，而后死死掐住那條已然整個變?yōu)榍嗪诘氖直?，將之自肩膀處徹底封住，迅速化掌為刃，在胳膊上劃開幾道口子，將其中渾濁黑血成股地放了出來。可他先前猶豫太久，又與紗縵華周旋太久，到底為時已晚，給了那毒侵入心脈的機會，而腹內(nèi)，亦如翻江倒海般絞痛不止。

在等毒血徹底放干的過程中，君長夜仰面躺在臺階上，從懷中取出一顆紋路明顯而丹息淡綠的丹藥，是先前寧遠湄給的，據(jù)說可解百毒，顫抖著抬手遞到嘴邊，就要吞下去?？蓻]料到，因為手上沾滿滑膩鮮血，他又握得太緊，抬手時一個不經(jīng)意間，竟讓那丹藥自掌心滑落，骨碌碌滾下臺階，任憑君長夜怎么拼命去抓，卻始終差著那么一點點。

而他已經(jīng)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甚至眼前迅速轉(zhuǎn)向一片漆黑，幾乎什么也看不見了。

“師尊，”大滴大滴的汗珠自君長夜額間滾落下來，衣衫亦很快濕透了，如遭沸煮，可男子仿佛渾然不覺，只是在身體內(nèi)外鋪天蓋地的劇烈痛苦中，喃喃道：“師尊。”

他又試了幾次，可那可解百毒的靈丹妙藥不知滾到哪去了，始終抓不到。他索性艱難地翻了個身，仰面倒在臺階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口中顛來倒去重復(fù)的，只有那兩個字，好像將這個簡單的稱呼多念上幾遍，就能當(dāng)止痛的靈藥似的。

師尊，如果你此刻在這，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是不是又要說我不夠果決，又要說我傻了？

可我本以為，她不會到那個地步。

師尊，我是不是再也抓不住你？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散去的時候，君長夜卻忽然于眼前一片荒蕪的黑暗之中，看到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的男子，正輕而快地向他走來。

“長夜。她給你取名叫長夜，是嗎？”男人將他抱起來，高高舉過頭頂，目光如審視般，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蹙著眉下了定論：“這可不是個好名字?！?/br>
這一幕，似乎出自某些非常久遠的記憶，久到連君長夜都不記得，這究竟發(fā)生在何時何夕。

他只是覺得，自己像突然變成了一個還在吃奶的小小嬰兒，被那模樣頗為英俊的男人小心地抱在懷里，像對待易碎的瓷器。男人的懷抱很溫暖，而君長夜看其身后背景的陳設(shè)排列，卻像極了自己幼年在涼州風(fēng)氏的云間府寄居時，住過的那間小屋子。

“本該帶你走的。”滄玦看著懷中眼眸純凈的嬰孩，忽然嘆了口氣，“罷，等你長大了，自己來萬古如斯尋我吧?！?/br>
語畢，便往嬰孩軟綿的背上猛拍了一巴掌，淡淡鼓勵道：“長夜，勇敢點?！?/br>
臆想中，滄玦這一巴掌力度不小，給君長夜拍得險些背過氣去?？呻S即，本已模糊不清的視線卻變得清晰起來，腹內(nèi)絞痛漸漸消散，胳膊上麻木感逐漸消退，君長夜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為放血割出那道傷口，在發(fā)出求救般的沙沙疼痛。

有那么一會，他仍舊躺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在發(fā)怔，可頭腦卻轉(zhuǎn)得極快，幾乎是立刻，就浮現(xiàn)出一種可能性。

那兩種毒物，在自己體內(nèi)，互相抵消了。

又過了片刻，君長夜慢慢爬起來，看到傷口內(nèi)流出的血重新變得殷紅，而手臂上青黑亦慢慢褪去，很快退到手腕以下。他克制著仍舊不時襲來的眩暈，幾步走到先前紗縵華玉殞之地，目光掃過那方寸之間，想找找有沒有自己忽略的地方，卻在掠過一片陰影處時，忽而頓住。

那里有一個用血勾畫而成的字。

他走近了細看，發(fā)現(xiàn)是“罌”。

那血字雖才寫下不久，卻已經(jīng)半數(shù)凝固成黑紅，顯然本就有毒，因是匆匆寫就，就連最后一筆，都沒來得及添上。

君長夜緊緊盯著這“罌”字看了一瞬，就俯下身，用旁邊沙土將之抹去了。隨即，他站起身來，走到孤星閣內(nèi)的桌邊坐下，鋪開一張宣紙，落筆書寫了寥寥幾行，然后將那寫滿字的紙條撕下，以火漆密封起來。他以哨聲召來一只灰白信雀，將密信系于其足邊，又沖它耳語了一句，隨即將之向上拋去，就見灰雀撲棱著翅膀，如離弦的箭般迅速飛向天邊。

它去的，是東南邊，昆梧山的方向。

君長夜在原地又坐了一會，在腦海中將如今知曉的信息與線索重新梳理了一遍，突然覺得，如今該是時候，去會會一個故人。

可風(fēng)滿樓如今卻在西南，瀟湘。

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本以為雖與君生別離，卻定能速速相見，可沒想到如今，卻真要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了。

何時能再見呢？

還能，再見嗎？

第220章心懷遠

濟州,茅山界。

“過了這片林子，前邊就是茅山了，現(xiàn)在把車交給茅山那小道士,

應(yīng)該不會再有什么危險。”云琊邊扭頭說，邊從原本的趕車位跳下馬車。他剛一落地，身后的車簾就給人從里邊撩起來了。月清塵彎腰鉆出來，又回身仔細地將簾子閉好，云琊自下方伸過手，明顯想去扶他,

可手剛伸到一半,白衣男子卻徑直下了馬車，穩(wěn)穩(wěn)立在他的面前。

云琊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似乎想轉(zhuǎn)個彎,伸過去拍拍月清塵肩膀?？伤S即想到什么,整個人都僵了一下，索性轉(zhuǎn)回來撓了撓頭,

又將手若無其事般收回袖中。

“喂,月清塵,”他仔細觀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