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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獄卒押送高泓前來。幾日不見人,賀蘭明月突覺高泓像老了十歲,連鬢發(fā)都一片斑白,他看見自己時目光一愣旋即笑了笑,盡是嘲諷與不甘,賀蘭明月便不看他了,安然地落座在高景身邊。他對自己第一次和高泓見面還有點(diǎn)印象,剛從大獄出去,娘和所有認(rèn)識的人都不見了,有人把他拖到珠光寶氣的王爺跟前讓他跪。韜光養(yǎng)晦的高泓拿著茶杯,居高臨下地問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接著是鞭子和冷水,暗無天日的小房間,十年奴仆生活。便從那時起,賀蘭明月一刻也沒有忘記過。被扣押在中庭跪下,高泓發(fā)出一聲冷笑,主審官立刻驚堂木一拍:“大膽逆賊,見到陛下萬歲還不行禮?!”不待高泓回應(yīng),高景先慢悠悠地道:“繁文縟節(jié)就不必了,開始吧?!?/br>倒是替他免于尷尬,可高泓并不感激,他對高景怒目而視。賀蘭明月聽見主審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翻開卷軸,半晌后才問了第一句:“逆賊,謀反篡位你可知罪?”賀蘭明月暗道這次真的該換人了才對。果然下一刻,高泓笑了兩聲,仰頭看向大理寺那“執(zhí)法持平”的匾額,悠然道:“是,謀反篡位罪該連坐九族,不知陛下是否打算這么處置我?也好,處置完后這江山換個人來坐便名正言順了。”主審官不知所措地看向高景:“這……陛下……”賀蘭明月聽見高景罵了句扶不上墻的東西,但茲事體大,本來由官員審問就不太合適。高景緩緩地將輪椅轉(zhuǎn)了個方向,好整以暇道:“伯父別和他一般見識?!?/br>“高景,你也別裝了,要問什么速速問完,何必做這么大的排場?”聞言,高景笑道:“總歸要文武百官都做個見證,否則屆時口供一出詔書一下,省得有人以為朕失了公允。這下好,無論是朕的人,還是伯父的人都在此處了——來人,將慕容詢、元卓邇與其余幾人都帶上來?!?/br>高泓的面色終于變了,不再撐著倨傲:“你……!”“有他們陪著,伯父記不起來的部分也好補(bǔ)充?!备呔俺疤靡惶掳停斑€有數(shù)名人證,除了說不出話的朕能找都找了來,開始吧。”高泓緊繃側(cè)臉,低下了頭。“先從何時說起呢?西軍的血案,司天監(jiān),還是刺殺皇子?”高景露出個有些殘忍的表情,似笑非笑替高泓做了決定,“或者追本溯源吧,這些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伯父不如自己說,等到要緊處朕會問的。”“……”“朕允諾賀蘭免你篡位死罪,但在那之前你總要給天下一個交代?!?/br>“呵,天下?”高泓仰起頭,神情古怪,眼睛通紅,“我給他們交代那誰給我交代?高沛么,還是賀蘭茂佳?還是我的母妃?”賀蘭明月微微瞇起眼,心道:難不成他還覺得所有人都欠他嗎?下一刻高泓道:“高景,你現(xiàn)在坐得舒服,皇位指不定還是從哪兒來的呢!——你想說父死子繼嗎?可你父皇的位置,是從我這兒奪來的!他本來就沒資格,是我讓著他才能夠登基!”高景皺眉,疑惑而不屑的表情徹底激怒了高泓。同樣姓氏和出身在他與高沛之間卻從來沒有公平過,直到現(xiàn)在,他還在被高沛的兒子羞辱,他甚至都沒有子嗣后代。北寧的第三位皇帝謚號敬文,在位時間不長卻被譽(yù)為難得的明君。說來也是,道武帝打天下,昭成帝守天下,俱延續(xù)了鐵血手段,直到敬文帝高詠登位后變法遷都,任用南人,開辟商路,才漸漸地有了起色。敬文帝沒有嫡子,他的發(fā)妻皇后流過兩次產(chǎn)后身體每況愈下,紅顏薄命去得早了。加之敬文帝到后期隱隱有力不從心之態(tài),多次表明意圖要早立太子。于是后位空懸的情形下,內(nèi)宮一分為二被兩個女人與她們背后的勢力不停爭奪。貴妃趙氏,與德妃賀蘭氏。前者是高沛的生母,后者則為敬文帝誕下了庶長子高泓。兩人俱是伶俐早慧的孩子,他比高沛年長,高沛比他更賢明,本就針鋒相對,再加上慣例立賢不立長,兩人之間自小便被明里暗里地互相攀比。那時高泓知道,他的位置盡管不穩(wěn)固,可他有后盾支撐著。他的后盾就是隴西王賀蘭氏一族。有如此強(qiáng)大的母族,再加上趙氏之父不過一個工部尚書,高泓自小覺得即便儲君之位一定在他與高沛之間做出選擇,他也當(dāng)然比高沛勝算更大。“但母妃沒有讓我得償所愿?!备咩?,笑意漸漸冷了,“這是多好的一副牌啊,只要我即位,賀蘭氏即刻就能權(quán)傾朝野成為大寧第一世家,我不在乎外戚,登基為帝前,任何人都能和我談條件?!?/br>聽到此,賀蘭明月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暗道:他這般心態(tài),卻是萬萬不能為君的。高景面色不變,道:“你說賀蘭氏叛你是什么意思?”“是啊,是??!賀蘭氏從來都一心為國只看江山穩(wěn)固,拋棄小我簡直常有之事,何況樹大招風(fēng)呢?”高泓雙目幾乎滴出血來,“我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天,六月初六?!?/br>六月初六,晴方好。德妃賀蘭氏召見尚且年幼的高泓到跟前,旁邊站著的是他的舅父和表哥。高泓那年十二歲,賀蘭茂佳與他年歲相仿,放在尋常屋檐下也要逐漸擔(dān)起責(zé)任的年紀(jì),天家之子只會明白得更多,他心中隱隱不安,結(jié)果母妃便擊碎了他的幻想。北寧有傳統(tǒng),幼子即位,母妃會被處死,否則子幼母壯外戚干政的惡果,前朝嘗得太多了。德妃為他陳明利害,道:“陛下準(zhǔn)備立儲了,泓兒想逼死母親嗎?”舅父道:“賀蘭家已經(jīng)夠吸引朝廷內(nèi)外目光了,若出一位儲君……陛**體不好,千秋萬歲后賀蘭氏的血脈做了皇帝,慕容氏的人還不知會有何動作。萬一,卻說得位不正,扣一頂篡位的帽子,我們擔(dān)不起,還會禍及整個皇室。相反,貴妃娘家勢單力薄,我們選了二皇子,也不怕慕容氏趁機(jī)作亂……”德妃深以為然,勸道:“泓兒,你沛弟弟做太子,你就輔佐他。就像表哥一直以來的那樣,保全賀蘭家的名聲,好嗎?”高泓那時左右不是人,最終選擇了退讓。在他心中,他就此成為了賀蘭氏的一枚棄子——賀蘭氏不戀權(quán)勢,只守江山,奉行君為尊,這樣代代相傳的脾性決定了他們永遠(yuǎn)無法贏得天下。但到底沒來得及立儲,敬文帝就突發(fā)惡疾駕崩在前往平城祭祖的路上。隨行的權(quán)臣是中書令慕容巍,他與大理寺卿、獨(dú)孤家的話事人決定秘不發(fā)喪,又串通貴妃之父一手左右了遺詔的名字,把年幼的高沛推上皇位,并封高泓為豫王。再過數(shù)年,獨(dú)孤氏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