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邊陲戈壁中生生劈開一條車道，兩匹駿馬一前一后地緩步前行。前面那人脊背筆直，游刃有余地馭馬，后頭那人卻半死不活地趴著——若非兩匹馬中系著一根繩，恐怕憑他自己是無法控制的。

正是從洛陽而來的賀蘭明月與謝碧。

“你不說今天能到嗎！”謝碧撥了撥馬鞍旁掛的水囊，嘟嘟囔囔地抱怨，“這都快天黑了，再不到咱倆非得……住在沙漠里……”

賀蘭明月戴一頂帷帽，垂下的薄絹遮擋風(fēng)沙也模糊了面容。他側(cè)過臉，平靜道：“你少說幾句走得更快?！?/br>
謝碧被噎住，半晌差點拿水囊砸他：“早些時候覺得你脾氣好，我真是眼瞎了！”

賀蘭明月無奈道：“若沒你跟著，我還能再早一點到。”

謝碧：“……滾吧！”

他又罵了幾句，賀蘭明月習(xí)慣了，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反正謝碧每次只過個嘴癮，真要動手他第一個就慫了，刀子嘴豆腐心，罵得再厲害，成天還催著他服藥換藥，這么些日子下來除了罵他幾句，也沒掉過鏈子。

有這么一個人相伴，賀蘭明月其實有點窩心。

他剛想說點什么安慰謝碧，前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眉頭一皺，賀蘭明月看見疾馳而來的一隊人，忽地牽住了連接兩匹馬的繩子勒令停下。

“你干什么！”謝碧驚叫，抱住了馬脖子。

黑壓壓的一片，十來個人，每個都面色不善，為首是個精壯男子，獨眼，手中一把九環(huán)大刀。

“看來確實快到銀州城，亂七八糟的人也出現(xiàn)了?！辟R蘭明月望向前面那隊人，眼神銳利，語氣卻平常得像談?wù)撎鞖猓拔覀冞\氣不好，碰上了一伙馬匪。”

謝碧差點摔下去：“那、那怎么辦！”

日頭偏西，眼看就要入夜。

賀蘭明月瞥過那一圈人：“你只管護好自己?！?/br>
謝碧：“那你——”

“怎么辦”未來得及出口，賀蘭明月抽出腰側(cè)一把護身短匕，一刀切斷連接繩子，用力一抽駿馬后臀，直接向那群人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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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續(xù)存稿，16號見

第44章三江雪浪挽天河（二）

突如其來的變故，賀蘭明月不由分說沖向那群馬匪。對方被他的舉動弄得一刻混亂，卻迅速調(diào)整過來，揮起了刀。

謝碧在這瞬間眼前一黑，腦內(nèi)只有一個念頭：“我早該知道他是個瘋子！”

他不敢看，賀蘭明月卻無所謂，徑直沖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馬匪。松開韁繩，賀蘭用力一踩馬鐙，接力整個人撲了過去，那馬匪措手不及，被他連人帶坐騎絆倒，馬兒一聲嘶鳴，倒在黃沙中。

賀蘭明月靈巧地朝旁側(cè)一滾，躲過身后砍來的長刀，踩住那摔倒馬匪手腕用力一碾。聽見對方慘叫，他不及反應(yīng)，側(cè)方又有一把彎刀砍來。

一聲低吼，賀蘭明月矮身，手肘撞向敵方胸口，直把人擊得兩眼一花。他使了個巧勁兒，在那人臂彎一點，那人只覺整條手臂頃刻間麻痹無覺，賀蘭順勢并指如刀砍向手腕，彎刀應(yīng)聲而落，他腳尖一勾刀柄，眨眼工夫，武器易主。

有了一把彎刀在手，賀蘭明月愈發(fā)如魚得水。

他穿梭馬匪中并無半點畏懼，在旁邊的謝碧心驚膽戰(zhàn)，不知是否應(yīng)該下馬，緊緊抓住韁繩也沒敢出聲。

謝碧成長在洛陽城中，平日所見頂多小打小鬧，沒有看過這般生死相搏的場面，喉嚨仿佛被堵住了——賀蘭明月一路走來極少與人動手，但此刻他每一刀都砍向?qū)Ψ阶畲嗳醯牟课?，亡命徒般刀尖舔血與平時全然不同。

觀看至此，謝碧喃喃道：“習(xí)武……這哪是習(xí)武，這是要命的打法！”

不遠(yuǎn)處，圍觀賀蘭明月連傷數(shù)人，領(lǐng)頭的獨眼龍?zhí)釟獾溃骸昂霉Ψ颍莻€練家子！讓我來領(lǐng)教！”

賀蘭明月砍傷又一個馬匪，一回身，只見獨眼首領(lǐng)怒喝一聲，朝他迎頭一擊，連忙抬刀擋住凌空的大刀。

金屬碰撞，他被逼退了兩三步，還沒喘過氣，獨眼掄起沉重的大刀奮力向他襲來，氣勢如虹，賀蘭明月僥幸躲過，正欲反擊時腿突然軟了，胸口一疼——

那道刀傷竟在這時有些開裂的跡象！

他心下一沉，再次躲開獨眼攻勢，轉(zhuǎn)頭望向謝碧，已經(jīng)有了決斷：“你快跑！朝銀州城的方向！”

謝碧愣了，他疾跑幾步，一抽謝碧坐騎，人便不由自主地隨之奔了出去。謝碧差點沒穩(wěn)住摔下馬，回首見賀蘭明月被三個人淹沒，不由得喊：“你怎么辦！”

回應(yīng)他的是高空中一聲尖銳長嘯，有些沙啞，卻令人頭皮一麻。

謝碧仰起頭，張了張嘴：“是……”

蒼穹之上，突然出現(xiàn)的一只灰藍(lán)猛禽猶如神祇使者，它一展翅幾乎遮天蔽日，擋住夕陽最后的余暉，又是一聲長鳴。

接著它收起雙翅，朝那獨眼龍猛沖過去！

四面“當(dāng)心”“是他們”聲音頓起。

原本還要繼續(xù)追殺賀蘭明月的獨眼龍聞言臉色一變，緊接著一抽馬臀，俯身貼在鞍上，好險避開了那猛禽的一擊。

獨眼龍惱羞成怒，可卻不敢和這只鷹糾纏似的，一咬牙，跑出數(shù)丈遠(yuǎn)后發(fā)號施令：“撤！”

馬匪盡數(shù)收手絕塵而去，賀蘭明月以彎刀撐地，半跪在黃沙之上捂著胸口，良久，才感覺到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是他還沒喘勻氣，又聽見了馬蹄錚錚。

這次慌忙抬頭，他望向停在不遠(yuǎn)處的人群——和馬匪相比，只有四五個，跑過時馬蹄蕩起一片細(xì)沙煙塵。

逆光，賀蘭明月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但直覺不是壞人。

灰黑禽鳥一擊不中也不追擊，翩然滑翔一陣后展翅猛扇幾下，落在其中一人伸出的小臂上，慢悠悠地站好，親昵地蹭了蹭那人的頭。

男人停在賀蘭明月面前，摸了把那鷹的頭后翻身下馬，做了個手勢，余下騎手訓(xùn)練有素地把賀蘭明月和謝碧圍了起來。

他走了兩步，在賀蘭面前站定。

這是個很高大的男人，湊近了，才看清面容：或許大漠風(fēng)沙藏住了實際年齡，帶著不同于中原的滄桑，可他雙眼極亮，黑白分明，當(dāng)中的銳利如刀光一般。鼻梁處有一道突兀的傷疤，一直延伸到顴骨，嘴角緊繃著，眉梢高高挑起。

他見賀蘭明月沒有起身打算，伸出手，一抬下巴示意他握?。骸笆軅?？”

賀蘭明月道：“多謝?！?/br>
握住了他，賀蘭艱難地站起來，一把摘掉帷帽。方才打斗中他的臉滿是沙塵與血跡，發(fā)髻也散得亂七八糟，碎發(fā)貼在臉側(cè)，嘴唇都干裂了。

這副樣子實在狼狽不堪，賀蘭明月拿袖子抹了把臉：“那是……鷹嗎？”

“獵隼而已?！蹦侨肆邌莸匦πΓD(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