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腦中這念頭一晃而過，賀蘭情不自禁覺得好笑，他竟有心思評價殿下美丑，放在過去何曾想過。

早膳用罷，阿芒又替高景更衣，隨后招來北殿侍衛(wèi)，請殿下去進(jìn)學(xué)堂。

紫微城原是前朝東都，宮城規(guī)模比不上西京。高氏掌權(quán)、戰(zhàn)火平息后，太宗昭成帝居于平城，為著名正言順，開始在洛陽修整紫微城作為皇城。待到敬文帝時遷都，這才有了如今的春風(fēng)十里。

皇城分前朝后宮，而皇子與親族子弟念書的進(jìn)學(xué)堂便在二者之間。敬文帝親自題字，起了名稱做“漱玉齋”，是個外方內(nèi)圓半月狀的書館，毗鄰當(dāng)下編修翰林院的三秀堂，便于皇子的先生們行走。

賀蘭明月只道高景身份尊貴遠(yuǎn)勝旁人，加之豫王、稷王都并無子嗣，想來是獨自念書。等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

皇帝的堂兄弟、后妃母家年紀(jì)相符的少年，約莫十?dāng)?shù)人，均在漱玉齋內(nèi)進(jìn)學(xué)。眼下先生未至，一群十來歲的孩子七嘴八舌，聲音雖不高，也足夠沸反盈天。

他護(hù)送高景在當(dāng)中就坐，心道：“傳言陛下尊師重教，看來果然如此。可豫王卻并不在意這些似的，府中連書房都去的少了?！?/br>
正思索著此間關(guān)聯(lián)，耳畔傳來孩童聲音，他收回視線，一個與高景差不多年歲的半大少年恭敬站在書桌前，躬身行禮：“拜見二殿下?！?/br>
“少來。”高景頭也不抬道，“高昱，這么客氣，可是又想哥哥替你要東西？”

他這話一出，賀蘭明月頓時了然——眼前這位不是別人，是那正受寵的皇貴妃凌氏膝下的三皇子，據(jù)說三歲識千字的神童，高昱。

少年眼睛極黑，聞言嘿嘿一笑收了禮數(shù)：“大哥，我來同你說說話！”

高景憋不住笑意，撩他一眼道：“無事不登三寶殿?！?/br>
“昨日大哥生辰嘛，聽聞熱鬧極了，可惜母妃不讓我去看煙火……”高昱擠在高景旁邊，下巴抵著高景的肩，湊得極近，“大哥今夜帶我出宮吧！”

高景笑容有些冷了：“出宮？”

高昱渾然不覺，絮絮叨叨：“聽聞七夕時洛城要熱鬧三日三夜，昨晚浮渭河放燈，今天便在云浪亭看煙火，我想去，但母妃不放心……”

高景打斷他：“我入夜不出宮，你自己想辦法罷?！?/br>
“大哥……”高昱不死心，抓著他的胳膊晃，還要撒嬌，卻被一把放開。

“先生來了，回你自己的座位去?！?/br>
高昱有些不忿，卻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抗拒，似是已經(jīng)猜想到了結(jié)果，應(yīng)了一聲后返回前頭，坐**后回頭望了一眼，對上高景的視線，又朝他吐吐舌頭。

高景以唇形警告：“念書?！?/br>
兄弟關(guān)系反而沒有想象中的不合，高昱方才那么一遭撒潑打滾，現(xiàn)在看來，無非是恃寵而驕。其余進(jìn)學(xué)的少年，因身份到底比這二位要低了許多，見他們打鬧也只是遠(yuǎn)觀。

北寧的朝堂未有南朝的繁瑣規(guī)矩，連帶著漱玉齋也沾染了這般風(fēng)氣。

明月守在外間，見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入內(nèi)，一揚(yáng)手打斷少年們要喊夫子的話，開門見山道：“免廢話，前次布置的書背好了么？”

一群孩子噤若寒蟬，那中年人眉心一皺，顯出條深刻的溝壑：“高昱，你來。”

竟是不以“殿下”稱之，賀蘭明月暗自心驚，不知此人是何來歷。

而方才還在高景面前沒個正型的高昱被點了名字，收斂所有跳脫，端端正正地站起身。他先朝面前的夫子施了一禮，隨后啟唇，字正腔圓。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瓱o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高昱言罷，道，“請先生指點?！?/br>
“甚好。此中道理，你且務(wù)必以為誡?！敝心耆嗣嫔跃?，捋須片刻仍是不茍言笑，“今日便從‘修身在正其心’開始……”

賀蘭明月靠在墻邊聽完整堂課，十分咋舌。

他自小能有口飯吃已經(jīng)不易，豫王后來將他送給陸怡教養(yǎng)，更全然忽視習(xí)字念書，只重視習(xí)武強(qiáng)身。如今他眼見高昱不過十一二歲，已能背誦大段，自己卻不識一字，連筆如何拿都不知道，莫名生出愧疚與不甘。

待到高景結(jié)束出門，見到的便是他神色沉重，不禁問道：“你想什么呢？”

賀蘭明月驀然站直了，答道：“屬下知錯。”

“錯哪兒了？”高景心情尚好，偏過頭湊到他面前，一雙盈盈笑眼?？刹淮R蘭明月回答，身后有人一路小跑，喊著“大哥”。

他看高景的眼中笑意漸退，可唇角卻禮貌地?fù)P起，轉(zhuǎn)過身去：“昱弟?！?/br>
高昱似乎為了追他，這幾步跑得極快，初秋的風(fēng)中竟微微出了汗。他停在高景面前，親熱地牽過他的手：“大哥今日送我回巢鳳館么？”

“尚有要事，可陪不了你了。改日吧，大哥帶你捉蝴蝶去。”高景溫和道，不著痕跡地抽出被高昱握著的手，“跑慢些，免得吹風(fēng)受涼?！?/br>
高昱用力點點頭：“那我先離開了，大哥回宮路上小心。”

一推他的肩膀，高景并不回答這句關(guān)切，只將人交給隨從，道：“看護(hù)三殿下，長點兒心，莫要像上次任他亂跑摔了膝蓋?！?/br>
言罷高景目送人帶著高昱離開，唇邊的笑容這才消弭，好心情仿佛也隨之無影無蹤。他長出一口氣，望向賀蘭明月——相較于高昱前呼后擁的侍從，他只帶著自己一個人，賀蘭明月莫名覺出一絲奇怪。

不是都道高景身為嫡子，又最年長，理應(yīng)最受寵么？

“走罷?！彼穆曇舸驍嗔速R蘭明月的思索，“別愣著?！?/br>
“是?！辟R蘭握緊燕山雪，將滿腹疑問都咽了回去。

一路回到北殿，高景都沒有太多的話，遑論向前去漱玉齋時那般興致高漲。剛跨入北殿宮門，賀蘭明月極好的耳力捕捉到喧鬧。

走在前方的人腳步猛地停住，他猝不及防，險些撞上高景的背。

他不由得道：“……殿下？”

高景眉心皺起來，抬手撫摸一下，憑外力才能叫它舒展似的。離得近了，賀蘭明月聽見他抱怨一句“又來了”，還不知道指的誰，不遠(yuǎn)處已有個孩子跌跌撞撞。

身量尚矮，衣裳也不整潔，渾身從泥里滾出來一般臟兮兮的，垂髫年紀(jì)，臉頰的灰塵涂了個大花臉，卻是執(zhí)著地跑向高景。

他口中含糊地喊：“哥……哥……”

高景一拂袖，仿佛沒聽見地轉(zhuǎn)身走出宮門。

那孩子愣在原地，不知該回去還是追上，半晌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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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啥今天這么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