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著一名青年,長眉若柳，身如玉樹，黑衣烏發(fā)獵獵飄揚,正斜倚石壁，投來饒有趣味的目光。

無形靈流化作旋風,在他周身縈繞飄蕩，青年眸光溫潤,但只是揚眉一瞥,杭小時便感覺有勁氣迎面撲來,刮得他面頰微疼。

眼前之人,修為不凡。

杭小時連忙行禮，恭敬道：“在下杭小時，見過……師兄？”

“上來吧。”

青年腳下輕點，身形如風，轉(zhuǎn)瞬間閃至杭小時身側(cè)，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我是縹緲峰首席，顧禾?！?/br>
“日后無論宗內(nèi)宗外，若是有人欺負你，盡管報我的名字——師兄罩你。”　　】

看到白紙黑字上出現(xiàn)的，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名字，許玉兒心頭劇顫。

她緊緊抿住下唇，飛速翻動紙頁，攥住薄冊邊緣的手指漸漸捏緊，書頁不堪重負，發(fā)出細微的“嘶啦”聲，根部裂開一抹細紋。

許玉兒卻仿佛無知無覺。

字跡化為墨流，從她淺褐色的瞳孔深處流淌而過，一筆一劃，都描摹著一個美妙的世界，美好得仿佛夢境——

杭小時開朗又嘴甜，很快哄得了滿峰上下的歡心。

顧禾對主角十分欣賞，幾乎手把手地指導他修行。

就連文中的“許玉兒”，她自己，也對這個師弟另眼相看。

……手中的薄冊突然有了千鈞之重，壓得人手腕生疼。

許玉兒拼命眨幾下眼睛，略顯模糊的視線再度恢復清晰，卻有兩三滴水珠墜落，濺在書頁上，潤濕墨跡。

而文中，顧禾在教杭小時催動靈力的技巧。

【“屏息凝神，感受靈力在手上覆蓋一層——你善使掌法，這個靈力的度就非常重要，配合陽炎的時機也要巧妙，才能將力量發(fā)揮到極致……”

清風徐徐，旁側(cè)傳來一聲清脆的笑聲。

“小時，甭聽他的。他這個死腦筋，練功出了岔子，連自己的靈力都收束不了，竟還來這兒誤人子弟?！?/br>
桃枝搖晃，落英飄搖。

少女身著薄裙，從枝頭翻過，如一只烏燕般輕盈地落在枝稍上，手執(zhí)一枝粉桃，朝杭小時遙遙一指。

顧禾搖頭苦笑，淺褐色瞳孔中泛著溫柔的光。

“玉兒，師弟看著呢，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

“才不要！你都不理我，我干嘛要給你留面子？小時師弟，咱們走，留他自己梳理靈力去……”

枝頭的少女笑意盈盈，俏皮地吐吐舌頭，對樹下的青年做了個鬼臉?！?/br>
“滴答?！?/br>
“滴答?！?/br>
淚水仿佛斷線的珍珠，一滴一滴濺落在薄冊上，許玉兒雙眼通紅，小腿松軟無力，只勉強支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

她倏地將薄冊合攏，抬手狠狠甩出去。

薄冊砸在石壁上，發(fā)出低沉的悶響。

“……后面不看了？”大長老垂頭，望著被散亂甩在地上的薄冊，低聲道。

“……看個屁！”

許玉兒的嘴唇被咬得通紅，面色卻愈發(fā)慘白，冷風中搖搖欲墜。

她回過身，眼尾耷拉，儼然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你這薄冊……到底是什么？！”

“你方才所看的，是第一版?！贝箝L老低聲道，“也就是……顧禾所看的一版?！?/br>
狹窄的石室內(nèi)，呼吸聲倏地停了一瞬。

旋即，又變得愈發(fā)急促。

“你應(yīng)該看完后面的?！?/br>
老者輕輕揚手，靈流飄向石壁之下的薄冊，將其托起，緩緩飄至大長老手中。

“……虛假的東西，看了又有何用？”

許玉兒的眼眶紅得近乎滴血，濕漉漉的水珠順著面頰滾落，淌過尖細的下顎，濺在本就濕透的襦裙上。

雨水特有的泥腥味，在石室內(nèi)氤氳飄蕩。

大長老目光復雜，輕輕搖了搖頭。

“傻丫頭，這不是虛假的東西啊?！彼锌?，“這是……曾經(jīng)的事實?！?/br>
“當年，你的師父發(fā)現(xiàn)了秘寶，與我一起看完了世后百年變遷——丫頭，你如果繼續(xù)看下去，便會看到與上一本同樣的內(nèi)容。天魔入侵，大陸融合，星河宗慘遭滅頂之災(zāi)……”

老者捋了下胡須，渾濁的瞳孔中浮現(xiàn)沉痛之色。

“我與你師父心有不甘，不愿接受這樣的預言。我們決心改變未來，第一步，便是將秘寶的內(nèi)容復刻下來，廣泛傳與親近可信之人。最先拿到這件復刻本的，就是你的師兄，縹緲峰首席弟子，顧禾?！?/br>
“只可惜，你師父與我都算錯了一步?！?/br>
“那秘寶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波動，能沖擊靈魂，惑亂人心。你師父與我修為高深，尚未受到多少影響，可你師兄……”

“他的修行本就在關(guān)鍵時刻，又受此沖擊……”

大長老的語音微微一滯，喉頭仿佛被砂石堵住，嗓音驟然變得沙啞。

許玉兒也胸口一緊，眼前發(fā)黑。

無需大長老說出口，她已經(jīng)飛快地想清了關(guān)鍵——顧禾受此沖擊，登時走火入魔，性情大變，最終對滿山同門刀劍相向……

他那么驕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的人生，只是其他人撰寫的故事里的陪襯？

可這……

許玉兒雙眸微瞇，眉頭緊鎖。

……依舊有些解釋不通。

仿佛看穿了許玉兒的疑惑，大長老仰起下顎，眼底浮現(xiàn)酸楚之色。

“你想的沒錯。更令我們難以置信的是，在顧禾叛出山門之后，秘寶的內(nèi)容，竟然自動改變了。”

“顧禾反叛這一段，被完美地嵌入到了原本的故事里，整個故事依舊渾然天成，完美得仿佛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br>
“我、你師父、你的師兄師姐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卻只是改變了過程，提前了死期，未能……改變結(jié)局。”

“從那一刻起，我突然意識到，只靠我們，是無法違抗世界的。”

“有可能真正突破束縛，走出不一樣的道路的……只有一個人，便這文里的主角，杭小時?！?/br>
長老悠長的嘆息聲在石屋內(nèi)來回傳蕩，飄開一片連綿的回音。

“玉兒，這就是我讓其他人假死的原因。讓不重要的人，從秘寶的視角范疇內(nèi)消失，星河宗卻能保存有生之力?！?/br>
“我本想著，若是我們計劃失敗，杭小時也無法抗拒秘寶的束縛，這部分隱藏的力量，就是星河宗留下傳承的關(guān)鍵。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也無妨的心態(tài)，可我真沒想到……”

老者面容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

他回過身，坦然地望著許玉兒，輕聲道：“你的師弟，他們成功了。”

第58章

天魔的駐地內(nèi),寧鴻用似是而非的話哄住了前來打擾的青年,并將一本扔給他,讓他去找五十對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