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馳的方向是魔都，魔氣凝聚成的烏云正從魔都往外推。他知道情況險急，他也沒有回頭。

他全神貫注地掠向那片曾叫黎的深海。路途漫長，提不起氣時他便在海面上踩過水，波浪溫柔一如三千年前。

識海里的漣漪和海水一起作響。

小腹上的胎記，斬龍刀穿過的傷口。

重傷而墜的龍，高空墜落的夢魘。

他分不清自己是溫濃還是問龍。

他呢？他是魔刀戮，還是少主路？

溫濃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jīng)沖到了守護陣的結(jié)界。他躍進結(jié)界里，當空降落在守護陣的中心上。

靈力轟擊，身上鱗片頓顯，心口本源開，一條失了龍脈的虛形白龍化出，遨游著鉆進守護陣。

他低頭，在這水面上看見一張和青龍不同又相似的臉。

守護陣中心卷起漩渦，不一會兒，本源白龍銜著一個東西環(huán)游著浮現(xiàn)。

那是青龍當初斷掉的角。

三方守護陣，朱雀舍人形為陣輔，白虎舍一魂，而青龍舍一龍角。

神格毀，修為廢，靈脈重創(chuàng)加角斷，曾經(jīng)的四象之首喪失了守陣的資格。他在漫長的千年里游走天地三界，修補自己的靈脈，以及守一把封禁的刀。

記憶取回，修煉已久，該回到崗位上了。

溫濃收了龍角，閉眼收回了靈中。

海浪驟然朝外炸開，水花噴濺之中，銀白的巨龍呼嘯而出。

*

路刀瞳孔里烙印著幻境里從天墜落的身影，指尖不停地發(fā)著抖。

幻境也定格在這一瞬，青龍的長發(fā)和血跡凝固在他眼睛里，逼著他回溯三千年前的暴虐。

“殺戮，嗜血，這就是你的本性，哪怕對方是最深愛的人也一樣。”沙啞的笑聲貼著他的頭皮，“天地讓你收容惡意，使你生來就與惡為伍。這就是天，不容反駁的天。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把他廢了，他怎么可能還會愛你？只要他想起來了，他一定與你為仇。”

荊棘蔓延上脖頸，路刀的眼睛里滿是水光：“……不?！?/br>
“不想放開他是不是？”聲音蠱惑著，“那太簡單了。放開閘門，讓這天地成為牢固的籠子，他將無路可去?！?/br>
聲音又憤怒怨毒起來：“什么世外之世，為主天地，他便永遠走不出你的手掌心！”

荊棘赤紋攀上面容，路刀身上的魔氣漸重。

“來吧，放開那些桎梏，讓戾氣自由充斥，讓這天地匍匐在我們腳下?！?/br>
就在這時，路刀眼睛起了波瀾，聲音也戛然而止，似乎被掐住了喉嚨一樣。

深海起嘯，補好了封印的白龍嘶鳴而出，一路乘風破浪而來。白色靈流從海上疾沖，掠過熒光海，卷起無數(shù)碎玻璃一樣的波光。

路刀赤瞳里倒映出這一尾天地間唯一的白龍，久遠的記憶在腦中崩起。但戾氣不受控制，他握著斬龍刀對準了他。

白龍盤旋在半空中沖他嘶鳴，強烈的靈流閃爍過，這尾巨大的白龍沖他俯沖而下。靈流如潮，龍形瞬間像紛紛揚揚的花瓣脫去，一個白衣青年的身體脫化而出。

刀尖直指，溫濃調(diào)動靈脈，墜落時指尖與他刀尖相觸，血珠融入。

剎那間，自刀到魔身上，出現(xiàn)了一道蜿蜒的藍光，生生壓制了天地戾氣的赤色。

——那是三千年前，一條龍為一把刀抽出的龍脈。

從此龍降神格，刀壓戾氣。

路刀身上的赤紋熄滅，脫力地往下墜。溫濃掠到他身邊接住人，滴血的指尖點在他額頭上，一片龍鱗隱現(xiàn)，隨后無形。

溫濃累極了，低頭輕吻他額上，輕聲道：“我的……逆鱗?！?/br>
路刀喘過了氣，掙扎著坐直，手微抖著撫上他額角，眼睛里慢慢淌出了淚水。

“問。”

他想起來了。

三千年了。之戰(zhàn)結(jié)束，他在天地戾氣的傾瀉下入魔，對眼前人動了手。

刀鋒穿過，云端墜落。他把他困在了地上，留給了他一個永不磨滅的印記，和漫長的墜落夢魘。

“問，問……”

溫濃揩去他的淚水，抱緊了他，低聲道：“都過去了?！?/br>
“三千年過去了，你是路刀，我是溫濃?！?/br>
“我們都新生了?！?/br>
第64章現(xiàn)世

路刀環(huán)住他，緊緊扯著他胸口的衣襟，身體抖得發(fā)慌。本源刀的虛影在半空中懸浮著，刀身淌下淚水一樣的靈紋。

溫濃握住他的手，空中長刀上的龍脈異光大作，暴漲著從上往下劈。雷霆盛怒，魔都地下的鎮(zhèn)魔大陣一瞬顯形，又在剎那間沉寂消失。

三方守護神陣運轉(zhuǎn)，聯(lián)同戮古刀本源鎮(zhèn)壓，這才將作祟的古魔重新釘在了地底。

路刀牢牢抱著他，背后靈竅大開，風馳電掣地攝收著魔界內(nèi)流竄的戾氣。等收完，人便趴在了溫濃肩頭大喘氣。

溫濃運本源靈幫他收回本源刀，隨即就著擁抱的姿勢帶他站起來。

他抱著魔啞聲：“我們回家?！?/br>
兩個人飛回長黎殿，一進大殿，同時脫力栽向地面。

路刀伏在溫濃心口上，眼睛不敢睜。溫濃一手攏著他，另一手搭在眼睛上。兩人都不說話，錯亂的呼吸越來越明顯。

即使外界有魔作祟，內(nèi)部有潛伏者攪亂，一切岌岌可危，此時他們也什么都顧不上。

前塵太遙遠，太扎心。不久前兩個人還在這大殿里胡鬧，如今卻只能相擁著沉默，誰也不知道怎么掙出第一句。

漫長的寂靜。漫長到溫濃覺得肩膀陷在水洼里，肩上呼吸沉重，長黎殿忽然被結(jié)界徹底封起來。

路刀先他開口：“對不起?！甭曇裟ド耙话?，后頭續(xù)上了涔涔的guntang：“別離開我。”

溫濃連著他本源，在他識海里看見了天地一裂的白龍，啞然了許久。

路刀松開他，手按在兩邊，撐在他上方，一睜眼就下雨。

“我混賬……你要怎么罰都好，就是不能……”

他哽咽半天說不完整，溫濃被啪嗒不停的眼淚砸得生疼，只是凝望著他。

如果自己是青龍本尊、白龍本龍，他能做到放下前塵，既往不咎么？

路刀的眼淚掉進他眼睛里，惹得他不自覺地閉上眼。那些紛亂的過往就在這一瞬里一幀幀掠過，千年太遠，龍身不夠真實，他就像在靈吾山時遇到危險那樣，剎那間想到的全是關(guān)于他的安康歲月。

其實兩口子之間，原諒與否只是取決于喜愛的程度。

路刀撕扯開自己的衣襟，捉住他的手往guntang的心口貼，腦子被巨大的負罪感壓得犯了糊涂，對他嘶啞道：“你拿回去，都拿回去，我把心挖給你，龍脈還給你。我是個辣雞混賬害人精，把你害得這么嚴重，你打我一頓解解氣，別忍著，盡管把我往死里打……”

溫濃只是一個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