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將一縷散發(fā)別至耳后，輕輕捏了捏耳骨，壓著嗓子悄聲道：“睡吧?！?/br>
耳邊細(xì)語仿佛有某種魔力一般，消散的倦意頓時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沈孟莊的眼皮愈來愈重，最終沉沉合上，縮在陸清遠(yuǎn)懷中睡著。夜里偶爾驚醒，手里緊緊攥著陸清遠(yuǎn)的衣襟，后背有一只手在耐心地安撫他，為他驅(qū)散夢中的恐懼。在體貼的呵護(hù)中，沈孟莊緩緩睡著，迷迷糊糊中想起了長姐。

幼時的小孟莊時常搗蛋，給先生下瀉藥，掏雞窩偷雞蛋，或是藏在樹上朝路過的行人扔干巴巴的鳥屎粒，又或是逃課去摸魚，總之“無惡不作”。所以少不了常常被父親吊起來打，每每被痛打一頓后晚上就開始做噩夢。那時候是長姐陪在他身邊，在他被驚醒時，溫柔地拍拍他的后背，喚他小莊，輕聲哼著曲哄他睡著。

或許是想到了長姐，或許是背上的手掌太過溫暖，又或許是別的什么原因。這一夜只驚醒了一次，而后無夢，安穩(wěn)地睡至天明。

然而睡一晚好覺也是有代價(jià)的，此刻沈孟莊正被迫側(cè)坐在陸清遠(yuǎn)腿上，手里拿著毛筆心不在焉地伏案寫著。沈孟莊是睡好了，陸清遠(yuǎn)根本是一夜未眠，靠著椅背不停地打哈欠，眼皮開始打架，身前的人影從一個變成兩個。

懷中人身上的杜若花香總有意無意掠過陸清遠(yuǎn)鼻尖，勾著他的魂。陸清遠(yuǎn)湊近將下巴抵在沈孟莊肩上，雙手摟著他的腰，胸膛緊貼著后背。埋頭在沈孟莊脖間，肆無忌憚地嗅著那股馥郁的杜若花香。仿佛是春日被酒水化開的蜜，酒香與春色共融，流淌至他心窩。心里念頭sao動，忍不住咬了一口，果然是甜的。

沈孟莊正漫不經(jīng)心地?fù)]著手里的毛筆，脖頸處突然一陣刺痛，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剡^頭看著陸清遠(yuǎn)，然而始作俑者正歡天喜地地看著自己，那表情仿佛是小孩子得了一顆糖一般欣喜，嘴角勾起滿足的笑，既有毒蛇的蠱惑，又有小鹿的無辜，問他：“師兄，我可以親你嗎？”

本是想著嗔怪身后人，卻被突如其來的話問住了。沈孟莊嘴邊的話都堵在喉間，心中腹誹他一定是故意讓自己難堪。遂扔下手里的筆，忿然道：“你需要問我嗎？”

似是故意勾著沈孟莊一般，陸清遠(yuǎn)湊近了幾分，側(cè)臉緊貼著側(cè)臉，在沈孟莊耳邊輕聲道：“想親你，等你同意。”

沈孟莊別扭地掙扎了一下，并不想搭理。隨手挪過硯臺心猿意馬地磨墨。然而身后人卻仍是貼著他，既不主動也不罷手，似乎得不到他的回應(yīng)就打算就這樣黏在他身上。

意欲起身離開，奈何身后人死死箍著他，死活掙脫不開。想將人晾在一旁不搭理，可若是死皮賴臉起來，他也一點(diǎn)法子都沒有，如牛皮糖一般黏著他，甩都甩不開。

這樣如同連體嬰的姿勢令沈孟莊十分不方便，也十分難受。終于在兩人無聲的對抗中敗下陣來，束手就擒地“嗯”了一聲。

余音還在齒間回蕩，溫?zé)岬挠|感便覆上他的唇，仿佛方才所有欲擒故縱的耐心都是偽裝，紊亂的呼吸聲和洶涌的吻都將始作俑者的急切暴露無遺。

沈孟莊緊繃著神經(jīng)，雙手攥著陸清遠(yuǎn)的衣襟，原以為他會和平日里一般，掃去桌上的雜物，將自己壓在桌上，然后又是一場筋疲力盡。但是他等了許久，身前人只是攻池掠地地吻他，緊緊地?fù)е苑浪煌５睾笱龅粝氯ァ?/br>
戒備的心漸漸放松，仿佛被溫?zé)岬奈侨诨念^塌了一角。沈孟莊松開雙手，摟著陸清遠(yuǎn)的脖子，逐漸接納這個久違的溫情繾綣的深吻。

似乎過了許久，久到枝頭的桃花吹落在風(fēng)中，與其他桃瓣一起，洋洋灑灑飄過窗檻，浮在沈孟莊衣衫上。

清風(fēng)拂面來，桃花落至唇間。陸清遠(yuǎn)輕笑一聲，伸手捻起那朵桃花，逗他道：“師兄你看，連桃花都想親你?！?/br>
腦袋靠在陸清遠(yuǎn)肩頭，方才的吻仿佛奪去了他的力氣，腦袋暈沉沉地眼皮越來越重。最近不知怎的，總是渾身乏力，稍微用點(diǎn)力氣就想睡，睡也總睡不好，一閉眼便是那場噩夢，似索命的黑白無常緊緊跟著他，揮之不去。

懷中人的氣息全都灑在脖頸上，陸清遠(yuǎn)偏頭挨著沈孟莊的腦袋。握住他冰涼的手，將手指塞進(jìn)他指縫，十指緊扣，聲音極小，卻十分堅(jiān)定道：“師兄，我想一輩子和你親親?！?/br>
耳邊傳來模糊的呢喃，沈孟莊并未聽清便沉沉睡去。待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正赤.裸地躺在陸清遠(yuǎn)懷里，兩人身在一口溫泉中，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藥香，并不難聞。

四周飛舞著五彩斑斕的蝴蝶，沈孟莊仰頭看著空中盤旋的彩蝶。突然一只白蝶停在他支起的膝蓋上，撲騰著翅膀，仿佛一只小貓?jiān)谔蝮滤ドw上的傷痕。

沈孟莊不禁笑了笑，許久未這般坦然地笑，心里倒也輕松了不少，壓在身上的大石似乎消失許多，猶如雨后放晴的天空。

見懷中人欣然的笑容，陸清遠(yuǎn)的心情也跟著大好，得意地介紹道：“這是我特別為師兄準(zhǔn)備的，師兄的傷老不好，我就挖了這個藥泉，師兄以后多泡泡就不會難受了，和我一起泡就最好了。這里常年都有各種蝴蝶，不如就叫蝴蝶泉怎么樣？師兄喜歡嗎？”

雖是藥泉，但泉水清澈溫潤。且僅僅是聞著氣味，沈孟莊便知藥材不菲。更何況見遠(yuǎn)處土壤，此地并非是蝴蝶最佳生存之所。集齊各種罕見的品種，再讓它們繁衍生息，不知要費(fèi)多少功夫。再看蝴蝶泉內(nèi)，目光所及之處皆雕梁畫棟，地鋪白玉，玉上桃花灼灼，與他的寢殿一模一樣。仔細(xì)看來，這里費(fèi)的心思不比雀宮闈少。

摧毀自己所有的是他，細(xì)心愛護(hù)自己的也是他。為何要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為何要讓自己在愛與火中掙扎？為何不索性絕情一點(diǎn)，讓自己斷了曾經(jīng)的念想？他們倆，到底是誰更殘忍？

沈孟莊心中酸澀地想著，忽而瞥到陸清遠(yuǎn)胸前的刻痕，心頭猛然揪成一團(tuán)。初見時便覺觸目驚心，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絕望、怎樣的無奈，怎樣的深情，才會對自己這么狠，刻下那么深的印記。仿佛要穿透胸膛，直接刻在心臟上一般。

伸手撫上傷疤，指尖掃過凸起的地方，心也跟著被扎了一下。沈孟莊抬頭看著陸清遠(yuǎn)，眉頭緊蹙，輕聲問道：“疼么？”

陸清遠(yuǎn)抓住沈孟莊的手，覆在胸口。過了這么久，這是他第一次問自己疼不疼。仿佛又回到無間深淵，那日錐心的疼痛要他命一般翻涌，他無比怨恨地刻下愛人的名字，一筆一劃卻無不飽含深情。只要是與沈孟莊有關(guān)的，即便是他的名字，也如心頭至寶。

“疼，真的很疼很疼?！标懬暹h(yuǎn)低頭噘著嘴，宛如一個犯錯的小孩子，委屈又無辜地想要大人摸摸腦袋。

往事再度涌上心頭，那股熟悉的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