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和付子樾都在。

年歲久遠(yuǎn)，曲淑容的家人不太好找，順著細(xì)微的線索好不容易摸到了她的親人，親弟弟前兩年就得病去世，留下的獨(dú)女嫁到外省，剩余唯一熟知的堂兄接待了他們。

堂兄叫曲信忠，按輩分曲一嘯應(yīng)該叫他伯伯。根據(jù)曲信忠的說法，曲一嘯是曲淑容的兒子曲飛凡和一個女人生的，孩子生下來女人就不見了。曲飛凡混跡在外，常年沒消息，曲淑容丈夫早逝，帶著曲一嘯和家里的積蓄去城里找兒子，這一走便再沒回來過。

“那個女人呢？”付子樾看了曲一嘯一眼，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我沒見過?！鼻胖液邝畹拿婵讟銓?shí)無華，他回想了一下，說：“我只聽淑容提過，那個女人挺著大肚子來過一次，之后便沒有再出現(xiàn)過，是我那侄子把孩子抱回來的?！?/br>
他說完后，幾個人集體沉默了。

對于“曲一嘯是他父親和一個不知來歷的野女人生下后就不管不顧的可憐孩子”這個認(rèn)知，旁觀者似乎比當(dāng)事人看起來更加難過一點(diǎn)。

要不是參與這一出，葉汀差點(diǎn)忘了曲一嘯本不是葉家的人。他甚至想丟掉幾分矜持破口大罵，但罵給誰聽呢，曲一嘯聽了只會徒增悲郁，付子樾也只會和他一般搖頭嘆息，不如一言不發(fā)，給予一場靜寂。

這場靜寂中曲一嘯看起來是最淡然的那個，好像真真看了個旁人事故，而具體的來龍去脈與他以前聽到的版本多了點(diǎn)參差。

在曲淑容的嘴里，曲一嘯的父母早亡，跟著奶奶相依為命，并非如曲信忠狗血悲慘的說辭，前者是命，后者也是命，來之前做足了準(zhǔn)備，曲一嘯出奇的平靜，心緒不痛不癢。

他們?yōu)榇硕鴣恚瑓s沒有詢問關(guān)于那些事再多的問題，都點(diǎn)到為止，來這趟并沒有什么重大的意義，但好像僅僅得知的幾句話，就使人什么都心知肚明。

曲信忠留他們吃飯，曲一嘯委婉拒絕，臨走前給出了一點(diǎn)后輩心意，幾個人在曲信忠的目送下離開。

反倒因?yàn)檫@個事情，葉汀悶悶不樂好幾天，晚上完成一場酣暢淋漓的**，趴到曲一嘯懷里，溫存地閉著眼睛，問：“當(dāng)初，你是不是特別特別喜歡我們家??？”

曲一嘯怔了一下，輕輕吻下他的額頭：“嗯，喜歡，很溫暖，就像冬天的太陽，所以不舍得你失去?！?/br>
所以自己失不失去都無所謂嗎？葉汀眼眶泛著酸澀，面上卻笑了，撐起身捏著曲一嘯的鼻梁：“你不必渴望別的溫暖，從此以后，我來羅織你的家?！?/br>
曲一嘯心頭熨帖，順手摟住他的腰：“我知道?！?/br>
他渴望家，也一直渴望著葉汀。

臨近年關(guān)，接連幾天大雪紛飛。

大年三十前一天接到梁潔蕓的電話，讓兩人回別墅過年，這算得上是對他倆的一種妥協(xié)，葉汀一陣驚喜一陣憂愁，愁的是他們原本準(zhǔn)備把張成禮拉到公寓過年，這樣一來倒是陷入兩難了。

曲一嘯很好地化解了這個問題，當(dāng)天晚上兩人來到筒子樓，手上滿滿蕩蕩無一空著，他們買了一套柔軟的被褥和衣物帶給張成禮，張成禮在走廊上取下兩塊風(fēng)干的醬牛rou回以招待。

屋子里考上暖爐，三個成年人圍坐一團(tuán)，擁擠而熱氣洋溢，葉汀連陪張成禮喝下三杯酒，聽到曲一嘯要去見葉汀的父母，張成禮才釋懷了新年將獨(dú)自守歲的事實(shí)。

他和曲一嘯之間簡單著，又復(fù)雜著，更明白曲一嘯也不能永遠(yuǎn)在固定時點(diǎn)左右陪他，但每逢今日，臨行前的一句“新年快樂”，也就足夠了。

二十九的夜晚就很熱鬧，到了三十街上紅紅火火，彌漫著濃郁的年味，昨晚喝得昏昏漲漲，早上葉汀想賴懶覺，被曲一嘯叫醒，葉汀抱著被子不滿道：“還早，我再睡睡。”

曲一嘯提醒他：“今天要去見梁姨?！?/br>
下一秒床的人立馬一躍而起，葉汀的指頭抵上曲一嘯的鼻尖，輕輕撓啊撓：“她有什么重要的，我才重要啊?！?/br>
說完老實(shí)地起床去洗漱。

到公寓葉萬鴻來開門，梁潔蕓背對著他們在廚房準(zhǔn)備年飯，以前下學(xué)，一回來就看見這樣忙碌的背影。葉汀走在前，不知道在身后的曲一嘯心中細(xì)微地觸動了些許。

初中的曲一嘯就比梁潔蕓高出小半個頭，喜歡在完成功課后，在葉汀還趴在沙發(fā)上晃著腿看電視時，走到廚房拿起旁邊待洗干凈的菜，自然而然地說：“梁姨，我來幫你。”

遠(yuǎn)隔那些日子的今天，他也這樣做了，打破了相顧無言。

梁潔蕓身體僵了一瞬，定在原地沒有回頭，但驟然抓緊刀柄的手指暴露她掩藏在平靜外表下的內(nèi)心，她緩慢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面前成熟溫潤的男子，找到很多從前的影子。

“嗯，好?！彼贿@樣說。

想起前兩晚，葉萬鴻語重心長打著商量：“如果是曲一嘯那孩子，我放心。”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種種記憶飄搖，和十幾年前不一樣，曲一嘯成了葉家真正有名分的家人，葉萬鴻的話開了道口子，讓梁潔蕓滿腔情緒化成一聲嘆息。

頭頂墻梁的浮雕皚皚白色，屋外窗檐是殘剩的雪。

臨走前，梁潔蕓把人送到門口，并且一反常態(tài)，讓他們多回家看看。

“好啊。”葉汀回首展顏，隨之曲一嘯也駐足，朝她微笑道：“梁姨，我能抱抱您么？剛見面的時候，我就想這么做了?！?/br>
梁潔蕓愣了愣，眼眶無端發(fā)熱。

她一生中最絕情冷漠的時光也許就是在逃避曲一嘯的那個夏天了，再回頭來看，她是真的被葉汀問到了，她應(yīng)該是自責(zé)的，但自責(zé)被埋在固執(zhí)的觀念里。

或許是因?yàn)槿~萬鴻的妥協(xié)，或許是被曲一嘯輕輕擁住的這兩秒，這些年的堅(jiān)持就被打碎得稀里嘩啦，回不來了。

只有認(rèn)輸，認(rèn)輸也好。

晚上兩個人回公寓守歲，這個年意義非凡，是他們重逢后的第一個年。曲一嘯在看春晚，葉汀突然歡歡喜喜從臥室里竄出來，驚喜問道：“你什么時候弄的?！?/br>
他手里拿著一直被嫌厭不知如何處置的金絲玉，和原來有所不同的是，在款識“無篷”的另一側(cè)邊，新添了兩個字。

——林泉。

“你監(jiān)考閱卷的那幾天?！鼻粐[問：“喜歡嗎？”

葉汀當(dāng)然喜歡，愛不釋手，看了又看，因?yàn)槭穾淼臒┰?，全被“林泉”代替了，他撲進(jìn)曲一嘯懷里，騎在他身上：“我一直想問，之前你為什么不用林泉啊？”

曲一嘯順勢低眉親他的額頭，情深道：“這個名字，只為你用，你不在我就沒用了，它不在我的刀下，在心里妥帖?！?/br>
葉汀呼吸一窒，好像被說情話的曲一嘯瞬間謀殺了，他問：“那無篷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無篷便無居，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