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嘯看了眼秦華，那眼神就像在說：“你看吧，他就是個不害臊的?！眳s沒有回答。

秦華眉開眼笑，朝葉汀說：“來，幫我把這個端出去?！?/br>
吃過飯告別付望峰夫婦，兩人一起搭乘公交車回去，葉汀坐在靠窗邊，瞇著眼迎上陽光，問起曲一嘯是如何認識付望峰的。

“怎么突然想知道這個？”曲一嘯道。

“我就好奇嘛?！彼麑η粐[的所有都好奇得不行，也不得不承認有點吃味，故作平靜道：“你們之間很熟稔。”

曲一嘯笑了笑，在走走停停的公交車上，開始說起那段淵源。

“老師的原名其實叫付鳶，后來因為嫌棄’鳶’字太柔，就取名號為’望峰’?！?/br>
付望峰出身在書香大家，自幼學習書法，年輕時筆刀下的風格遒勁豪放，到晚年作品有上善若水的境界，他這一生出過不少經(jīng)驗之談，篆印之本，在文壇上可謂傳奇。

他的弟子尚多，現(xiàn)如今個個出師，丁創(chuàng)是他收的最后一名徒弟。曲一嘯有幸成為其中之一，實在是于一個機緣巧合的情況。

每年將近年關(guān)路上的人就多了，開始擺起地攤，一條街形成長長的雜貨店，糖果，鞭炮，干貨，什么樣的年貨都有，將將讀完高二的曲一嘯也是其中攤主之一，他沒有小凳子，就蹲在地上賣對聯(lián)。

放眼望去他是最年輕的攤主，不少人對他的出現(xiàn)感到詫異。

曲一嘯沒有理會，也沒有試圖和這些人混熟，為了搶一個位置，他凌晨三四點就來蹲著，**點鐘才漸漸熱鬧起來，人越多攤主們就越興奮。人來人往中付望峰路過，恰好瞥見了對聯(lián)上的字。

這些對聯(lián)都是曲一嘯親手寫的，可以節(jié)省開支。他的攤子小，停下來觀看的付望峰擋住了整個攤子口，灑了金粉的書法固然不精致，但不是別人那樣的千篇一律。

“賣對聯(lián)？”一瞬間葉汀以為自己聽錯了。

記憶里這個城市的冬季是真真正正冷到骨血的。窗外是大雪紛飛，枯枝銀葉，外出打工的人陸續(xù)回來和家人團聚，屋內(nèi)是四面墻，是紅泥火爐，喜迎新春。

他怕熱又怕冷，不愿意出門，曲一嘯什么都不怕，但喜歡陪著他。無數(shù)個冬天，他哪也不去，和曲一嘯最常做的就是圍在爐子旁取暖。

那么冷的天，十六七歲的少年在路邊守地攤。

買對聯(lián)的人是為了鬧新年求福氣，賣對聯(lián)的人是生意人，賣完對聯(lián)回家，能吃上家里熱騰騰的飯菜，曲一嘯一個人吹著冷風，那是種怎樣的心情呢？

葉汀突地心口發(fā)澀，心疼得要命，艱難啟齒道：“為什么？當時......留下的錢不夠嗎？”

他越說越小聲，越發(fā)坐立難安，曲一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沒有多言：“趁著放假有時間，當然得掙點零花錢?！?/br>
那時候曲一嘯并不認識這位老先生，更不知道付望峰的地位。付望峰問他愿不愿意跟著自己學手藝，聽聞不需要交任何學費，喜好書畫的曲一嘯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后來才知道付望峰處在一個可望不可及的位置，而他學徒的身份，也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盡管他可能是付望峰有史以來最窮的學生，甚至最cao蛋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

再后來看管工作室，生活上的難處得到緩解，付望峰對曲一嘯有知遇救濟之恩，他是幸運的，于他來說付望峰不僅是老師，很多時候更像長輩，指引方向，教導是非。

有人生育了他，有人撫養(yǎng)了他，有人幫助了他，有人成就了他。

付望峰就是最后一種。

此時此刻，那段難熬的時日到了葉汀面前，曲一嘯也只是一句話，連感慨都算不上：“老師給了我很多，唯一的報答就是把他教給我的東西學得更好?！?/br>
從公交車上下來，他們沒有再去別的地方。葉汀趴在床上，兩只腳晃來晃去。

當初國外的新生活開始得并不輕松，夜晚漆黑，白日荒蕪，葉汀有時候晚上熬，有時候白天熬，各國的人各國語言讓他頭疼，通常選擇拒絕不必要的交流。

前幾年他也經(jīng)常從噩夢中驚醒，難以入眠。

中午曲一嘯那番話的語氣，像夏天的風聚成了一把刀，把那段行尸走rou的日子又重新剖了開來。

葉汀甚至有罪惡帶來的眩暈感，難以言喻的情緒撲進他的心里，密麻，跌宕，浮躁，不溫柔，像曾經(jīng)夢里循環(huán)的那樣對他發(fā)出警告，對他懲罰，對他催促。

他們的距離被吹割得更遠，更加扭曲，更加絕望，也無比難忘。

曲一嘯裹著浴巾出來，把正虛空盯著某處發(fā)神的葉汀驚了大跳，健康精壯的胸膛得益于幾年來堅持健身的效果，殘留的沐浴露味道彌散開來。

葉汀立馬止住胡思亂想和黯然自責，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臉：“你干嘛……不穿衣服??？”

兩人同吃共眠，除了越發(fā)頻繁的擁抱與親吻都是和衣而睡，他們沒有**，也很少在床上分享私密的事情。

“我忘記拿睡衫了。”曲一嘯只在裹了下半身浴巾。

“哦……”葉汀逼迫自己把眼神轉(zhuǎn)移到別的地方，然后慌亂抓起睡衣，越過曲一嘯逃難似的往浴室跑：“該我去洗了?！?/br>
他有點把持不住了，多留一秒，怕自己撲上去，更怕自己硬起來，丟人。他沒把曲一嘯誘惑成功，反倒被勾引，曲一嘯太壞了。

葉汀忿忿沖澡，眼角都被熱水蒸紅了，卻再也無法專心。浴室里還留著曲一嘯洗過的熱度，外面的人在干什么，在換衣服嗎，他又想到剛才半裸的身體。

流水溫情，滿腦子曲一嘯，葉汀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可恥地有了反應，只得把手緩緩向下伸。

第12章

接連半月都是晴空萬里的日子，再有幾天就是曲一嘯的生日。

暑假期間的大半時間葉汀都跟著曲一嘯。這是曲一嘯答應過他的，只要結(jié)婚，他就能跟得光明正大。

如今假期即將結(jié)束，葉汀面臨著轉(zhuǎn)正的準備工作，不能一起去工作室，為此他倒沒有低落，一紙結(jié)婚證讓他們成了彼此生活中固定的一部分。

葉汀給自己的安慰就是到了晚上這個男人始終要回家的。他們好像有了一點點進展，幸福感在這樣的想法里日益劇增，至少兩個人當中，一個人往前靠過去，另一個人能夠站在原地不躲開。

愛情能讓男人變得愚蠢，也能變得精明，葉汀兩邊都占了。

學校要求同級的老師參加指導小會，路上堵車，葉汀匆匆忙忙趕到會議室，開完會已經(jīng)接近中午，就在附近的餐館隨便吃了一碗面。

路邊花臺的植物被曬得奄奄一息，街上零星的人撐著遮陽傘，葉汀的思緒在炎熱的空氣慢慢悠悠發(fā)散，想著曲一嘯的生日該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