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被風(fēng)吹進傘里的雨滴，將墨色的字跡暈染開來，卻又如同被禁錮在紙中的鬼魅，晃動著輕煙一樣的身體，掙扎著想要出來。

那故事里描述了他如何打聽到他們班的課表，如何觀察到祁林那些人打完球會回到教室喝水，如何確認(rèn)他們的座位，如何避開其他人溜進他們教室、擰開他們的杯蓋、又擦掉自己的指紋，更早到他如何找借口請陸正煊偷來了外祖父家的農(nóng)藥，好毒死鄰居家咬人的瘋狗。

李無恙最后把這些便簽紙飛快撕碎，在末頁上寫道：“哥哥什么也沒看見，和哥哥也沒有關(guān)系?！?/br>
那些從小孩子指縫里溜出來的紙屑紛飛，很快被大雨融進地面的水洼之中。

江未終于意識到，這些都是真的。

他眼前發(fā)黑，渾身發(fā)軟，他一把丟開雨傘，把小孩扔到背上，沖進雨里。

他已經(jīng)記不清李無恙暑假里到底看了哪些書，又是從什么書里學(xué)到的這些，怎么理解到“小孩子殺人沒有關(guān)系”。

“怎么會沒有關(guān)系，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你殺了他們，以后你的人生怎么辦，你還要怎么交朋友，怎么被人信任，一輩子背著那么多人命你要怎么快樂？”江未頭一陣陣地發(fā)蒙，呼吸劇烈顫抖，光是想象此刻教室里會是怎樣的場景，絕望就鋪天蓋地。

“李無恙，你現(xiàn)在就和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了，聽到?jīng)]有？”大雨模糊江未的視線，嘩嘩雨聲破碎了他的聲音。

“你聽到?jīng)]有！”他已經(jīng)忘記了背上的小孩會說的就只有那么一聲“哥哥”，得不到回應(yīng)，有些無措地反復(fù)吼問。

李無恙沒有看見預(yù)期里哥哥輕松的笑容。

他以為那些糾纏在哥哥夢里的壞人一旦被清除，哥哥會開心起來。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喉嚨里發(fā)出難聽沙啞的不成音節(jié)的聲音。

他們走路撞你的肩膀，把水潑到你身上，他們讓你受傷，讓你痛苦，讓你噩夢驚醒。

李無恙雙手抱緊江未的脖子，讓自己的小身體緊緊貼在他的背上，他張著嘴，緊鎖著眉頭，急促呼吸，拼盡全力終于喊出參差不齊的語句：“那我……怎么……保護你……”江未的身軀猛然一震。

被欺凌的那幾個月，他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這時候，風(fēng)把雨吹進了他眼睛里。

“不用。

不用?！?/br>
“無恙還小，你只要好好地長大，開心地長大，能有一天離開了大人的照顧也能獨自過得很好，能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哥哥是大人，大人處理好大人的事，小孩處理好小孩的事?！?/br>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讓前路看得稍稍分明。

“如果要說有什么是我希望你做的，那也是等你長大了、能明白自己究竟可以擁有多大力量的時候，不要變得像他們一樣?！?/br>
第17章

臺風(fēng)天的雨轉(zhuǎn)眼就將人澆了個透，江未獨自沖進教室，就見祁林正蹙緊眉頭盯著自己的杯子，他心懸到嗓子眼，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拍落祁林手中的杯子，水灑了一地，一股奇怪的氣味微微蔓延開來。

祁林尚在怔忡，旁邊本在說笑的其他幾人見狀，臉色頓時一變，紛紛咒罵一聲，上前就制住了江未。

江未伸手去掰揪住自己領(lǐng)子的手，冷聲道：“不想死就松手?！?/br>
“到底誰想死？！幾天沒收拾你，你倒開始囂張了??？”對面拳頭已經(jīng)掄起，祁林忽然低聲道：“松手?！?/br>
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地面上的那一灘水上，若有所思。

江未被放開，迅速把這幾人的水杯往窗外都倒干凈了。

到這時他一直顫抖的手和身軀才漸漸平復(fù)，心中大石落地，渾身瞬間像被抽空了力氣。

他也沒解釋，轉(zhuǎn)身往外走。

那些人都紛紛攥起拳頭，只等祁林一個眼神，他們立刻就能沖過去，祁林卻在江未走到門口時道：“你給我們下毒？”“下毒？！”眾人臉色頓時一變，都心有余悸地望著自己被倒空的水杯。

江未在門口腳下微微一滯，沒有轉(zhuǎn)身，“如果沒有證據(jù)，還是不愿亂說的好，否則，我保不準(zhǔn)真的會殺了你們?！?/br>
他離開教室，李無恙乖乖站在走廊距離教室三十米遠(yuǎn)的地方等著他，小孩的臉色蒼白，濕透的衣裳下，身體微微顫栗著，是被這風(fēng)雨交加凍著了。

江未重新背起他，迎著風(fēng)雨一步步往校門外走。

雖然在被欺凌的那段日子，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冒出這群人能死去的念頭，可是他依舊得告訴李無恙，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殺人都不能被當(dāng)成一個解決辦法。

李無恙伏在他背上，也不知聽懂了沒有，江未絮絮叨叨，心中也無措，不知祁林那群人會如何處理，要是李無恙被發(fā)現(xiàn)，那不知背景的祁林是否會為難，要是自己被誣陷，他又該怎么辦。

從教室到校門的那段路太長了，從這件事情開始到真正結(jié)束的那段日子也太長了。

不幸的是，李無恙終歸是個小孩子，無論他把書里的學(xué)得多么像模像樣，現(xiàn)實中都有他沒有顧慮到的地方。

小孩子不會想到，那明明沒有味道的白色晶體顆粒，融進祁林的水杯后，會漸漸散發(fā)出農(nóng)藥的刺激性氣味，也沒有想到走廊里的攝像早已記錄了他所做的一切。

而幸運的是，最壞的結(jié)果沒有發(fā)生，李家輕而易舉地將這件事壓下，在發(fā)現(xiàn)真相之前那些人驚天動地要嚴(yán)懲兇手，待錄像翻出來后，反倒偃旗息鼓，學(xué)校里沒有鬧出任何動靜。

但這件事的影響卻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江未的預(yù)料，遠(yuǎn)遠(yuǎn)未曾結(jié)束。

之后沒過多久，江未放學(xué)歸來，李無恙沒有在門口等著，倒是周嬸在門口緊張張望，神色驚惶，看到江未回來，連忙催他去樓上看看，碎碎念叨：“夫人過來了，在樓上呢，你趕緊去看看吧?！?/br>
江未還沒踏上樓梯就聽到了二樓傳來女人尖利的聲音。

“你看那個小野種多會說話，你看看他把那老東西哄成什么樣了？要不是你這樣，我會到今天這地步？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蠢貨，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啞巴！你說一句話會死是不是？你要死我就讓你死好了！“你不是要殺人嗎？你為什么不利落一點！有本事你就直接殺掉??！你下手不干凈現(xiàn)在來害我！現(xiàn)在那個婊子都帶著小野種進門了，有人幫你喊你爸喊你奶奶，你高興嗎？你高興嗎！”那個衣著高雅妝容精致的女人，此刻卻面目猙獰，像個瘋子一樣，把自己的兒子按在地上，瘋狂地扯著孩子的嘴巴，揪著小孩的頭反復(fù)摔在地毯上，尖銳的指甲在小孩的臉上劃出的一道道血痕。

江未三步并兩步跑上樓，這惡毒的話語可怖的畫面刺激得他雙目瞬間通紅，他上前一把推開李夫人，把李無恙護在懷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