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地勢低矮，又左右環(huán)河，建城百年間，只遭遇過兩次洪水洗城，且都是前朝舊事了。

水利河工一向是朝廷重視的民生大事，雍州因其地勢，朝廷更是重視，自大胤立朝之后，再大的汛期也從未有過如此之事！

如今，只怕是惹得那人雷霆震怒了！

事態(tài)緊急，福全的動作麻利得驚人，不待云慟將衣衫穿戴整齊，他便已經(jīng)將一概事宜收拾妥當(dāng)。

“云主子，陛下吩咐奴才，讓您在此處等他回來?！?/br>
“嗯?！痹茟Q頷首，“此刻是什么時辰了？”

“差不多要到寅時了?！?/br>
云慟推開窗，街道上的火光星星點(diǎn)點(diǎn)，火光映襯下，勉強(qiáng)能看見那漫及半人高的水灌滿了每一寸角落。

哭喊驚呼聲混雜成一片，起初或遠(yuǎn)或近，然后逐漸升高，人心惶惶不外如是。

云慟眉目緊蹙，掌心摳著窗沿，心中一片恍然。

他畢竟年少，即便在軍中見慣了生死，卻并未經(jīng)歷過如此突然的突發(fā)事態(tài)，一時之間完全沒有頭緒，也不知此時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

“主子，您坐下歇歇吧?！奔幢闶腔鸸庥骋r下，那也依然蒼白的臉色看得福全有些憂心。

這小主子的身子骨一向不大壯實(shí)，這些日子好不容易調(diào)養(yǎng)得略有起色，可是這出門兩天便成了這般模樣，別說陛下了，他瞧著都心疼不已。

云慟搖頭，轉(zhuǎn)身看著屋外廊上一片驚惶不定的哭喊聲，卻遲遲不見那人回來，“你去瞧瞧，陛下怎么還沒回來？”

“是。”福全忙點(diǎn)頭，“那主子您可千萬別出門去，奴才這就去瞧瞧?！?/br>
“快去吧?！?/br>
福全轉(zhuǎn)身往外跑了去。

云慟獨(dú)自一人留在屋內(nèi)，壓抑著胸膛間的矂動之意，腰酸腹痛讓他有些站立不住，只得勉強(qiáng)自己坐下等候消息。

昨夜起，小腹處便有些隱隱作痛，此刻好似嚴(yán)重了一些，到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絞痛，就是隱隱鈍痛，不明顯但也不舒服。

他將手覆在其上，輕輕揉了揉，想著，應(yīng)是脾胃有些不適，這兩天出門在外，連日趕路不說昨日又經(jīng)歷了那一場驚嚇，應(yīng)無什么大礙，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那人已經(jīng)出去了一刻鐘，福全也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可是卻久久都不見人回來，他心中有些焦急，卻不敢出去。

他知道，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在此處，這黑燈瞎火又兵荒馬亂之際，他出去也是無濟(jì)于事。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終于等到兩人回來。

“陛下！”

“慟兒。”玄湛快步迎上前來，將他抱住便往走，“咱們離開此處?！?/br>
“情況如何了？”云慟跟著他往外間邊走便問。

“城中確實(shí)遭洪了，具體情形現(xiàn)在還不知，咱們先出城再說?！毙繑堉鲩T，客棧中的人已經(jīng)走得所剩無幾，空空蕩蕩冷清不已。

“此刻城門尚未開啟?！睍r辰還早，這個時辰，城門根本還未開，要如何出城去？

“城中遭洪，知府定會開城門放城中百姓逃生。整個雍城，唯城東地勢低矮，城西城北地勢最高，咱們往城北去?！?/br>
下得樓去，還未行至樓底，便蹚了水。

“小心一些，跟緊我別松手?！彪p腳踏入水里，玄湛轉(zhuǎn)頭來，不甚放心的叮囑他。

外間此刻黑燈瞎火，又是洪水又是慌亂的人群，一旦走失，在這人心惶惶兵荒馬亂的洪水中，想要找到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離天明還有兩三個時辰，災(zāi)情如何也不得而知，但無論如何是不能待在此處坐以待斃。

云慟點(diǎn)頭，將自己另一只手反手遞給了身后的福全，“福公公，跟上，別走失了?！?/br>
福全看著那遞來的手，怔怔的傻了眼。

“福公公！怎么還愣著？”伸出的手久久都沒有動靜，云慟回過頭來看，卻看到福全看著自己的手怔怔出神。

“主子，奴才自己能行。”福全咬了咬唇，話說得有些哽咽，感動得眼中淚花閃爍。

他只是一個奴才，一個命賤得如同螻蟻的奴才！他這條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輕賤的，無足輕重的，可是此時此刻，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人！被這個主子當(dāng)做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別逞強(qiáng)，此刻不比平時，好好跟著我和陛下?！痹茟Q不由分說，抓著他的手腕就走。

看著前面的兩個主子，福全狠狠吸了一口氣，顫顫巍巍的跟著邁步，“奴才越矩了！”

知道他心善，玄湛對此并未表示什么，只是牽著他的手，點(diǎn)了手中的火把，出了客棧往城北而去。

出了客棧下到街道上，水已經(jīng)漫到了腰際之上，大水蔓延了整個道路，不能騎馬不能駕車，只得靠著兩條腿在水中行走。

所幸水勢不是從高處沖泄而下，而是從低處緩緩蔓延而上，水勢不算湍急，但在水中行走，亦是十分吃力。

第七十五章你想挨罰？

事出突然，又是深夜，整個城中亂作一團(tuán)，其中首先遭災(zāi)的城東更是。

一路上，逃往城北城西避難的百姓成群結(jié)隊(duì)，其中不乏諸多的老弱婦孺，年輕的婦人和女子三五成群走得跌跌撞撞，青壯年背著老人和稚子，不時轉(zhuǎn)頭喚著妻妾，以免在這黑燈瞎火的洪水中走失。

“云主子，小心一些，別管奴才，奴才跟不丟的?！?/br>
三個人相互牽著，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水中行走不易，如果不是玄湛抱得快，云慟兩次三番都差點(diǎn)栽倒在洪水中。可即便是如此，他也緊緊拽著福全的手，怕在這混亂的境地中讓他走失。

福全看著，反倒心疼這個小主子，強(qiáng)自掙脫了他的手，“云主子，奴才跟著便可。”他將包袱緊緊系在背上，對玄湛道，“主子，您將火把交給奴才持著，您多護(hù)著云主子一些?！毙恳矝]啰嗦，將手中的火把遞給福全，反身在云慟跟前蹲矮了一些，“上來?！?/br>
看著他的舉動，云慟有些詫異，吶吶的道，“不必……”

“慟兒聽話，快上來?！毙侩p手反著向后伸了伸，“水勢越發(fā)大了，不要耽誤，咱們得快些趕到北城門去?！?/br>
“不必，我能走?！痹茟Q抿了抿唇搖頭道。

他年少力壯，怎能讓他背著走？

玄湛側(cè)頭過來，“慟兒聽話?！?/br>
云慟依然倔強(qiáng)的搖頭。

福全看著，心焦不已，“云主子，您身子不適就別逞強(qiáng)了，此番事態(tài)緊急，待咱們先出了城去再說其他的可好？

“……我身子無礙。”行軍打仗時，負(fù)傷一樣上陣殺敵。如今這點(diǎn)不足掛齒的小小不適，怎么就要這般嬌氣以待了？

玄湛卻不想再繼續(xù)縱容他別扭的性子，直接拽著他背上了背，福全看著，毫不遲疑的伸手扶了一把，讓皇帝陛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