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頓郡的士兵相對而立。尸體堆積在城門前的吊橋上，每一具尸體咽喉上都精準(zhǔn)地插著一根羽箭。普頓郡的士兵佩服地為出色異常的援軍喝彩。

“奉陛下之令前來支援。”

剛剛挑釁了審判局局長的灰袍射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他是個灰發(fā)綠眸的年輕人。

戴爾看了父親一眼，發(fā)現(xiàn)父親仿佛對這支射手的出現(xiàn)有所準(zhǔn)備。

“為了羅格朗的榮耀?！?/br>
格雷伯爵抬手握拳，叩擊自己的胸甲。

科雅的射手分開，從他們中間走出一名學(xué)士模樣的人，他沒有佩戴弓箭。他朝格雷伯爵點了點頭，同樣說了一句“為了羅格朗的榮耀”，然后說：“進去吧，這里不是商討的地方?！?/br>
很快士兵被留下來將城門前的尸體拖走，將吊橋重新升起來。

這支科雅弓箭手跟在學(xué)士和首領(lǐng)走進了普頓城，戴爾和辛里發(fā)現(xiàn)他們就像古木一樣沉默無聲，每個人的臉龐都隱沒在兜帽之下。這讓人不由得聯(lián)想到羅格朗南部的科雅群山，他們就像傳說中出沒于古林陰影里的精靈，生來就是弓箭與風(fēng)的寵兒。

………………

“馴龍者將在兩天之后抵達。”

在燭光下，學(xué)士第一句話就是一個令人心沉到谷底的壞消息。

“真的嗎？你怎么確定？”戴爾忍不住出聲質(zhì)問。

學(xué)士對他的失禮沒有生氣，他微微笑了笑：“因為我看到了。”

“他是占星師，戴爾?！?/br>
格雷伯爵微微呵斥道，他其實也在打量這傳說中形如鬼魅的科雅射手首領(lǐng)和在他們中間地位極高的學(xué)士。

一些籠罩在科雅射手身上的謎團稍微淡去了。如果科雅擁有出色的占星師，那他們能夠?qū)覍页霈F(xiàn)在戰(zhàn)場最關(guān)鍵的時刻，就說得通了。只是占星師歷來為圣廷所掌控，科雅的占星師又是如何成長起來的。

“我的老師是女王陛下?！?/br>
學(xué)士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從衣領(lǐng)中拉出了一條工藝古樸的項鏈，他握著項鏈顯得尊敬而又虔誠。

“女王永遠庇佑她的臣民?！?/br>
科雅的女王，當(dāng)年的武士王后，伊莉諾。

這對于年輕人來說已經(jīng)是有些陌生的名字了，然而對于格雷伯爵這一代的人而言，時至今日仍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王后庇佑著羅格朗。”他說，神色不見得輕松多少，顯然還在記著學(xué)士說到的馴龍者將于兩天之后到底，“我必須承認(rèn)，科雅擁有羅格朗最出色的射手，但是很遺憾的事——哪怕加上你們，我們也無法戰(zhàn)勝黑龍?！?/br>
“是的，所以我們需要堅守?！?/br>
科雅的占星師回答。

………………

在科雅射手進入城堡后不久，叛軍整頓完畢，重新將城堡圍了起來。這次他們吸取了不久前的教訓(xùn)，沒有急著攻打城堡，而是在城堡周圍挖了戰(zhàn)壕，將它封鎖起來，困死原地。

傭兵首領(lǐng)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組織著這場圍困，科雅射手一箭險些帶走了他的命。盡管審判局局長揮劍替他擋了一下，那支箭仍舊帶走了他一只眼睛。

他用繃帶纏繞在頭頂，僅剩的一只眼睛陰郁狠毒地遙遙眺望這座該死的城堡。

屠殺警告在凌晨的時候下達，用利箭帶著射上了普頓城堡的城頭。巴林列傭兵告誡普頓郡的人，如果他們在正午之前還不投降，那么將會是下一個赫里德城——不，會比赫里德城更加徹底。

“……你們的城墻將被推翻，你們的街道與建筑將被龍炎化為灰燼，不論男女老幼，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一封堪稱恐怖的警告。

從別處逃難而來，曾經(jīng)目睹過黑龍身影的人心生絕望。有難民再次從城堡內(nèi)悄悄逃了出去，但是他們被困于戰(zhàn)壕之后。巴林列傭兵不打算接受任何投降，他們將平民圍困在中間，用長槍將他們戳死之后割下了難民的頭顱，扔到了普頓城堡之下。

這種慘劇就發(fā)生在距離城堡不近不遠的地方，是刻意展示給他們的屠殺。

衛(wèi)兵固守不出，科雅射手在巴林列傭兵來扔頭顱的時候給了回禮——

他們精準(zhǔn)地射殺了踏進射程內(nèi)的傭兵。

在那之后，巴林列傭兵不再靠近城墻。

正午，太陽高高懸掛在天空之中，沒有云，陽光刺眼到已經(jīng)透出盛夏將至的氣息。普頓城內(nèi)擠在街道上的難民們忽然發(fā)出了驚恐的呼聲，只見遠遠的天空中，黑影奴風(fēng)而來。龍鳴悶雷般響起，帶著宣告般的威懾。

黑龍在天空中盤旋，然后帶著狂風(fēng)降落到了城門前的空地上。

旗幟嘩嘩作響，幾乎要被折斷。

馴龍者站在龍背之上，他彬彬有禮地朝城墻上冷著臉的格雷伯爵開口：“伯爵先生，你們有最后一次投降的機會。”

“否則我們將讓這里徹底變成——艸！”

傭兵首領(lǐng)驅(qū)馬來到黑龍旁邊，他接過馴龍者的話，話剛說了一半，一根利箭就從城墻上射了下來。

黑龍一振翅膀，刮起的風(fēng)將羽箭掃開了，但是連帶著將傭兵首領(lǐng)連人帶馬也拍在了地面上。

“你們耗盡了我們的耐心，雜種?！眰虮最I(lǐng)爬了起來，他抽出了劍，“你們今天都要人頭落地?！?/br>
科雅首領(lǐng)以又一根利箭做了回答。

馴龍者遺憾地嘆了口氣，他敏捷地從黑龍身上跳了下來，松開了手中的鎖鏈：“去吧，霍尼。”

黑龍緩緩扇動翅膀，它仰首發(fā)出嘶鳴。

赤色的龍炎噴吐而出。

“霍尼！”

馴龍者猛地轉(zhuǎn)頭，龍炎在最后一刻改變了方向，朝著他們右側(cè)噴去，一部分站得太近的傭兵連慘叫都來不及，就在龍炎中灰飛煙滅。他幾乎以為黑龍失控了。

下一刻，馴龍者意識到，黑龍不是失控，而是在自衛(wèi)！

一把巨矛被凌空擲來，長矛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輝。

這是人類不可能使用的武器，它如此沉重如此巨大，就像是傳說里巨人提著的骨矛，它們用它洞穿長毛象的咽喉。

龍炎沒能將它焚盡，它只是被擊飛出去，遙遙落進一只帶著鐵手套的手里。

黑龍低沉憤怒地咆哮，雙翅高高揚起，猙獰的豎瞳死死地盯著遠處。

這一次驚呼的人換成了巴林列的傭兵。

“地獄的大門打開了嗎？”

他們下意識地后退。

地面震動，如悶雷在地表滾動。遠古兇獸般可怖的軍隊在騰卷的煙塵里出現(xiàn)，那是夢魘中才可能存在的可怕騎兵，古倫底重騎兵在他們面前也要顯得溫順如羔羊。每一具鎧甲都重達數(shù)千今，凡人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支撐不起這樣沉重的鎧甲，穿戴這猙獰鎧甲的是蒼白的骷髏。

就像傭兵們的喃喃自語一樣，地獄的大門仿佛打開了。

被塵封的軍隊從陰影中走出，殺氣騰騰地來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