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一，林木剛好讀高二，季清家就在孤兒院旁邊。而且，這倆人在學校里有些共性，都是廣為人知也備受排擠那種人，林木是因為成績好人孤僻，季清則是因為長得漂亮。熟不熟不知道啊，認識是沒跑了！”

“季清在墨林還有親人嗎？”周未問。她帶去周家的保姆叫季涓，周耒很可能就是通過這條線查到了姬卿不想示人的過去。

“林木是從小被遺棄的，全家一張嘴，但季清肯定不是啊！”蔣孝明將半片魚頭啃得精光，“季家重男輕女嘛，才會給窩囊廢兒子買媳婦延續(xù)香火，結(jié)果生出個閨女還克親，所以那會兒她父母都死了季家寧肯送孤兒院也沒人肯養(yǎng)。她大伯后來收養(yǎng)一個男孩兒，八成也是買的，前頭生了仨閨女，個個兒都不招待見，遠嫁的遠嫁，病死的病死，最小那個跟季清關(guān)系好，被她以遠房親戚的名義帶去丹旸做保姆，叫季涓，小未應(yīng)該認識?！?/br>
當然認識，只是周未從來沒想過她們本是很親的堂姐妹。

蔣孝明吃了半天，終于放下筷子拍肚皮，眼珠一轉(zhuǎn)：“小未？想不想出去堆雪人？你看那幫小孩兒都在外頭玩呢——”

“哦，”周未知道這是想支開他跟蔣孝期單獨說話，剛從炕上爬起來，手就給按住了。

蔣孝期：“外面太冷了，別去。你說吧，沒什么他不能聽的?！?/br>
無非是跟蔣家二十五年前的案子有關(guān)，如今當事人都千絲萬縷勾扯不清，他也不想瞞著周未了。

蔣孝明點了支煙：“以上內(nèi)容除了閑扯淡沒什么意義，下面我要說的可能有點意思，知道季清那個酒鬼爸爸是怎么死的么？”

“他飲酒過量，醉在自家炕上被嘔吐物堵塞呼吸道窒息而死。”蔣孝明沖堂弟點點頭。

嘔吐物、窒息，這些關(guān)鍵詞在蔣柏平的死因里也出現(xiàn)過，蔣孝期微微蹙眉，死因相近或許只是巧合，不能說明地域橫跨上千公里、時間相差十余年、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案件之間存在邏輯關(guān)聯(lián)。

等等！蔣孝期眉峰挑起，張大雙眼：“林木？”

大股煙霧從蔣孝明鼻孔噴出，繼而散得清明，他點頭：“那個夏天林木高考，他考完試第二天便匆匆離開了墨林，據(jù)說想外出打工攢學費。林木走的前一晚，季清他爸醉死了，死前他曾虐打過季清，小丫頭背上胳膊上都有傷，死者手臂小腿上也有淤傷，季清說她挨打時反抗過，可能是那時留下的。”

“另外，當晚死者睡覺的房間起火，因為鄰居及時發(fā)現(xiàn)沒有造成嚴重后果，尸體也沒被損壞，起火點是死者落在被褥上的煙頭?！?/br>
“不知道當初辦案的警察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草草將這么一個漏洞百出的謀殺案件定性為意外死亡，”蔣孝明又用力吸了一口煙，“可能是出于對長期受虐女孩的同情，或者覺得一個流氓人渣死不足惜甚至死了才好?！?/br>
“體力相差懸殊的長期虐打，受虐方的反抗往往會遭致更瘋狂的暴虐，但那次季清并沒有遭受比以往更嚴重的傷害。而死者四肢淤傷，更像是瀕死掙扎時留下來的，只需在他酒后昏睡，一床棉被捂上去……嘔吐更簡單，壓住他的人可以用膝蓋頂他的胃部，強制食物逆流……至于縱火毀尸滅跡，愚蠢的多此一舉，反而容易加速尸體被發(fā)現(xiàn)！”

“當然，這些事情一個女孩子無法獨立完成，她需要一個幫手?！?/br>
“孤兒院的人說，林木出發(fā)前一晚沒回宿舍住，原因是他的被褥給人故意弄濕了?！笔Y孝明撣撣煙灰，“宿管沒有很奇怪，這種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而且，林木十歲之后仍有尿床的毛病，有時也會用被人潑水當借口來遮羞?！?/br>
周未一臉駭然：“你們在懷疑林木是季清弒父的幫兇？”

蔣孝明糾正他：“或許不是幫兇這么簡單，林木高考之后必然要離開墨林，那之后他無法再保護或照顧季清，說不定他想一次性解決問題。就像你當年出國前把賀端搞進局子里，”他沖蔣孝期擠眼。

周未驚得嘴里能塞下一個包子，他以為背后搞賀端的人是裴欽，從沒想過蔣小叔會為他做這種事情，瞬間又心動又心疼，偷偷在桌子下面拉他手。

“警察當時也查過林木？”蔣孝期有些驚訝，既然方向正確，為什么后面不了了之。

“查過，不過當時的刑偵技術(shù)有限，現(xiàn)場并沒有發(fā)現(xiàn)林的指紋或鞋印，季清也證明案發(fā)當晚沒有任何人來過。換了你是辦案警察，你會相信一個剛交了高考考卷成績優(yōu)異的準大學生謀殺酒鬼？還是相信可憐巴巴遍體鱗傷的小女孩兒有能力殺父？或者，死的該死……隨便搞一搞結(jié)案了事？”

“警察也是人，不要低估他們的專業(yè)能力，也不能高估他們對感性的控制力。”

如此說來，倘若蔣孝明對案情的推測屬實，那么林和季逃脫法律制裁有幸運的成分，也有必然的因素，他們的計劃在當時看來基本縝密。

“這讓我想起……麥克唐納綜合癥，”蔣孝明沉吟，“尿床、縱火，就差一個虐殺動物?！?/br>
周未心頭陡然一驚，緊緊攥了下蔣孝期的手，他想起了被按進泥水慘死的小乖。

“那個，不是姬卿，姬卿那天不在丹旸……所以我懷疑爺爺，卻從來沒有懷疑她……”

“我知道，”蔣孝期緊緊回握他，將他整個手都包進掌心，“沒事，我知道，今天先說這么多。我還約了舅舅，我們先回酒店?！?/br>
“什么情況？”蔣孝明叼著牙簽狐疑看向他倆，掃了桌上的二維碼買單，“這頓我請了，晚上酒店解決一下?！?/br>
“林木的太太，他太太是什么人？”周未突然問。

蔣孝明一怔：“太太？林木沒結(jié)過婚，他一直單身，連親密的女性朋友也沒有，哦對了，男的也沒有?！?/br>
三人走出餐館，踩進松軟的新雪里，一切骯臟和破敗都被湮埋，但這份清明潔凈卻令人生寒。

蔣孝期先將周未塞進副駕位，關(guān)上車門。

“我們在美術(shù)館遇到過林木和一位坐輪椅的女士在一起，他說那是他太太。還有，小未養(yǎng)過的一只貓被溺死了，他還因此跟周老心生間隙好些年?！?/br>
蔣孝明點點頭，沒跟他們一起回酒店，撥了通電話攔出租走了。

蔣孝期坐進車里，瞥見周未正用手機搜索“麥克唐納綜合癥”，看得一張臉煞白，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過頭。

有觀點認為，性格偏激且具備殺手潛質(zhì)的人存在某些行為上的共性，比如他們兒時缺乏安全感容易受驚，經(jīng)常會尿床；性格孤僻、內(nèi)向，缺乏自我排解的能力，需要通過縱火或虐殺小動物來實現(xiàn)掌控欲并獲得快感。

林木如今的身份和社會地位，實在很難同這樣的描述聯(lián)系在一起，然而他一直以來帶給周未的那種陰郁感又莫名契合這樣的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