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可能百分百像父母，也可能像七八分或四五分，但親子鑒定的結(jié)論不是這樣的……要么是0，要么是1。

“你回了四川，還和養(yǎng)父母有聯(lián)系吧？”

他想那應(yīng)該是一個很激烈的故事，養(yǎng)女被親生父母尋回，好像電視里播過類似的紀錄片，大人們揮拳呼喝阻止解救民警執(zhí)法，孩子哭嚎不愿離開。

錯位的親情如同一部人間慘劇，誰都看似沒有大錯，但誰都受到了酷刑責罰。

周未不是伸手揭人瘡疤的人，是以問出這句他有些后悔。

倒是黃梔子沒太所謂，好像已經(jīng)做好講完整個故事的準備。

“沒了，我十五那年回到親媽那邊，是因為小一年前養(yǎng)父母單位大巴在旅游途中翻進河里，一車人死了五個，其中就有他倆?！?/br>
黃梔子吸了下鼻子，鼻尖和眼眶發(fā)紅，像是給花甲辣的，她抽紙擦鼻涕，歉意地笑笑：“好倒霉的，那車超載了……然后我未成年，也沒親屬領(lǐng)養(yǎng)，就暫時轉(zhuǎn)到福利院。”

周未一直安靜地聽她說。

“辦手續(xù)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爸媽花錢買的。雖說他們買嬰孩也有錯，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但我不怨他們，就是覺得如果沒出事兒，我們一家三口一直過下去也挺好，永遠都不知道最好?！?/br>
“然后，街道和福利院還有警察都認為如果能找到我親生父母，把我交還給他們才是最好的……老天不長眼，還真給他們找到了！”

周未給啤酒嗆了下，這姑娘敢說敢做，拿鬧鬼音效給親媽當個性鈴聲就算了，什么叫做老天不長眼。

“哈哈，”黃梔子對自己語出驚人的效果很滿意，居然還能笑出來：“真的，我在我爸媽那里過得太正常了，剛回去不太適應(yīng)?！?/br>
“我親媽，”她特意強調(diào)是親媽，非得多加這個字來表明關(guān)系、提醒自己：“給她男人生了兩個閨女，我姐、我。她男人重男輕女，非要生兒子不可，所以我沒滿月那人渣就跑了?？赡苁怯X得再一再二不再三。”

“拋妻棄女？不不不，他倆沒扯證，說是只有生出兒子來才肯扯證……我靠，就這也有女人肯給他生！”

“然后她一個人拖著倆油瓶，自然不好過，要做工養(yǎng)我們，只能讓我姐看著我。我姐為了看孩子晚上一年學，結(jié)果還是把我看丟了，親媽給她好頓打，現(xiàn)在背上還有疤?！?/br>
“要是我爸媽沒死，我肯定死也不肯回去的?！?/br>
“那會兒我姐早大了，工作賺錢，但架不住她賭。她輸?shù)粑医愕墓べY，把我爸媽留給我的錢也拿去輸了，我氣得發(fā)瘋，想和她拼命。她從廚房拎了菜刀給我，讓我砍死她……”

“你見過讓自己女兒當殺人犯的親媽嗎？肯定沒見過——”

“她說她也后悔，她不是人，但是戒不掉了，只能一死百了?！?/br>
黃梔子撿了涼透的花甲丟進嘴里，嚼了滿口花椒的苦澀：“跟拍電影似的，你們有錢人家里是權(quán)謀宅斗片，我們這種應(yīng)該算……紀實傷痕片？”

“其實我搞不懂為什么三個女人也能折騰出一部倫理大戲來，就算又窮又慘，總能想出辦法把日子過好起來，我是不認命的。”

“我姐因為把我弄丟的事兒給她壓著罵了小半輩子，但我想我應(yīng)該感謝我姐，不然那十四年好日子也沒得過！”

周未丟了支煙過去，黃梔子跟他一塊兒抽，不是新手的樣子。

“現(xiàn)在她有病，沒以前能折騰了，既然我姐愿意看著她，我就想給她治一下，說不定還能有個消停的晚年，我也算還她生身之恩了?！?/br>
周未點點頭，都說感情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但這世間的確有只能用錢償還的感情，給不出更多別的什么。

倆人吃吃喝喝到半夜，好像并沒吃進什么，胃里又都沉甸甸的。

茶幾上杯盤狼藉，周未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花生屑和煙灰，去玄關(guān)摘大衣。

“去哪兒？”

“我家貓還沒夜宵，怕它餓著。”

黃梔子仰在茶幾和沙發(fā)的縫隙中間，被水晶吊燈晃了滿眼亮晶晶，她沒想到周未很快又轉(zhuǎn)回來。

沒有蔣孝期的蔣孝期家，實在太安靜了，周未把小七踹在懷里抱過來：“晚上給它畫張畫。你早點睡吧，這些明天叫鐘點工收拾?！?/br>
“誒對了，”黃梔子從地上詐尸起來：“蔣哥給我轉(zhuǎn)發(fā)了物業(yè)的短信，說附近改造線路，明晚十二點到凌晨五點停電，讓我去買應(yīng)急燈……半夜停電為什么要買應(yīng)急燈？”

周未臉上綻出一抹笑，心里好像也有什么綻放開來，莫名連話音都軟下來：“大概，覺得我需要熬夜復(fù)習吧?！?/br>
“也不用這么拼命吧？”補習老師痛下殺手這位還一臉受用不盡的幸福感，這是什么抖喵癥候？

黃梔子撓頭，眼看周未親崽子似的抱著貓下樓走去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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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有沒有想爸爸？”周未舉著貓滾在自己墻角的軟墊上，凌空晃了晃，甩得奶貓憑空長出三寸。

小七興奮地蹬jiojio，喵~喵喵~

“我們畫個帥帥的畫像給他看好不好？”周未蹦起來，把小七擺到桌子上：“很好，就是這種高傲的感覺，回頭給你P上領(lǐng)結(jié)……看這！注意眼神……喂喂，行吧慵懶貴婦范兒也OK……”

“保持——”周未轉(zhuǎn)身去夾畫布調(diào)顏料。

哐當！喵嗷~

嘩啦……叮里咣當@￥%……

“喂！小七！你爸爸的！”

周未松開畫架去追貓，小七剛一腳踢倒了丙烯罐子，又將水桶撞翻，尾巴掃過一排畫筆，左半身色彩斑斕，右半身絢爛繽紛，儼然成為了一只真正意義上的花貓。

在干爹窮兇極惡的追捕下，小七此刻正拔足狂奔，從桌上滾到椅下，在地板上踩了一行萬紫千紅的爪印兒，跟著慌不擇路撞翻一只畫框，它靈活地跳開，畫框發(fā)生了多米諾效應(yīng)砸倒一排，于是姹紫嫣紅同時開遍若干畫卷。

周未費了好大勁，終于將兇犯緝拿歸案，染了兩手花花綠綠，兇徒安靜下來，對他賣萌，唔喵~

周未：“……”

他的畫室簡直不能要了！到處都是潑倒的顏料和水漬，習作不是糊一片就是被抓爛，滿目瘡痍、不忍卒睹。

“小混賬！”周未扯一張宣紙擦手，然后把貓按在紙上擦。

小七看看宣紙上周未的手印，于是伸出jiojio也在上頭踩了一圈，顯然覺得自己的作品更勝一籌，尾巴翹起老高。

周未喘著氣，掏出手機拍了條案發(fā)現(xiàn)場的短視頻給蔣孝期發(fā)過去，附言：給、我、賠！

蔣孝期收到視頻的時候正準備躺下睡，于是倚著床頭將這17秒的短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突然點擊暫停，然后回拉三秒，再看，再拉，再看……最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