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間都在護短，蕭白石懂他的意思，不再糾結(jié)先前了，提起玉杯。他喝不得酒，倒了杯茶再向謝雨霖道：“大師兄，方才是我不對。你也知我一向敬重應(yīng)公子，在此事上實在太過沖動……以茶代酒，敬你一杯?！?/br>
謝雨霖寬容地笑笑，就坡下驢地應(yīng)了他這句“道歉”。

飲完酒，道過歉，謝雨霖再次朝蕭鶴炎揖了一禮。他意味深長看了應(yīng)長風一眼，欲言又止片刻背過身去，酒碗朝桌案輕描淡寫地放下。

說不出謝雨霖的動作、眼神哪里不對勁，但蕭白石心跳突然加快了，他皺起眉，似有所感，徑直在桌案下掐了個手訣。

果然下一刻，正欲離開的謝雨霖停住腳步，指尖微動，一道銳利劍影不偏不倚地直射應(yīng)長風而去！

應(yīng)長風沒有意識到似的，連臉色都不曾變化，抬起頭，望向謝雨霖的眼神竟有一絲揶揄。他皮笑rou不笑地一挑唇角，劍影還未觸及他分毫已經(jīng)碎裂。

“謝雨霖！”蕭鶴炎怒斥，“你這是做什么？”

蕭白石松了口氣，那道手訣形成的護盾還來不及派上用場就被他悄然收回。

一句暴喝，突然將謝雨霖點醒了。

他一怔，接著不可思議看向自己剛剛彈出劍意的手指，面色發(fā)白，倏忽跪倒在地：“師尊！弟子知錯了，方才一時鬼迷心竅，不知怎么的……見應(yīng)公子在此處便想試探他一二，竟是忘了公子沒有修為……”

他說到此處有些哽咽，慌張地額頭觸地，冷汗順著鬢角落在地面。

蕭鶴炎尚未發(fā)話，周圍的其他人發(fā)現(xiàn)這片異常，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有些許凝滯，視線都朝這邊聚集。

一時蕭鶴炎騎虎難下。

方才那道劍影其實一點力道都沒有，比起殺意，其實更像挑釁。蕭鶴炎自己去擋了，他很清楚謝雨霖沒有害應(yīng)長風的意思。此時謝雨霖的反應(yīng)本就和平時不太一樣了，如果再小題大做……

“行了。”應(yīng)長風突兀開口，衣袖掩口輕咳兩聲道，“切磋試探都行，但也還得看你師尊將來肯不肯放我，青霄真人，你說是么？”

蕭鶴炎臉色微沉，感覺應(yīng)長風這小兔崽子雖然在救場，又明里暗里地刺了自己一下。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回答這句話：“雨霖，你去吧?！?/br>
“多謝師尊。”謝雨霖擦一把額角的冷汗，又再三道歉，這才跌跌撞撞地離去。

樹影搖顫片刻，蓮池中，紅白蓮花盛開一如既往。

等謝雨霖回歸原位再聽不見這邊交談，蕭白石不顧父親在旁，橫了走遠的謝雨霖一眼，“大師兄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應(yīng)長風，你剛才沒事吧？”

應(yīng)長風沒開口，蕭鶴炎卻教育他：“白石，慎言?！?/br>
“我說錯話了嗎？”蕭白石在無關(guān)應(yīng)長風的事上從來不怕他父親，眉目間的厭惡之色毫不掩飾地溢出來，“爹，他剛才那個樣子，如果不是你替應(yīng)公子擋住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么辦……而且我見他眼底發(fā)紅，不太正常。”

“他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是個虛影?！睉?yīng)長風淡道，甚至些許戲謔著，“小把戲?！?/br>
蕭白石被他一說，垂頭喪氣道：“又在說我看不出來嗎？”

應(yīng)長風道：“我對劍氣敏感些而已。”

言罷他就不開口了，隨手撿了串葡萄慢吞吞地開始剝皮，聽蕭鶴炎遲鈍半拍，問蕭白石道：“你說他眼底發(fā)紅是什么意思，雨霖有異常嗎？”

蕭白石可算找到機會說試煉時的切磋了，他先將自己的事跡對蕭鶴炎傾吐了一次，皺起眉提到謝雨霖：“……后來師兄弟們叫我向大師兄請教，他雖未真正出劍，但四處都是劍鋒，我差點就躲不及了。結(jié)束了再略一思索，當中殺意居然不是假的——大師兄未必真要對我不利，爹，你記得指點他?！?/br>
蕭鶴炎沉吟片刻，出人意料地轉(zhuǎn)向應(yīng)長風：“劍修之事你最清楚，如何看？”

他們二人好聲好氣能說上幾句的機會簡直鳳毛麟角，蕭白石情不自禁往前傾身，眼睛半刻都不想離開，好把每一個動作都看得清楚。

應(yīng)長風正吃葡萄，聞言，把籽吐在手心后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細嚼慢咽完畢，才端莊地偏頭看向蕭鶴炎：“你說剛才那人么？”

“不錯?！?/br>
“心魔已生，難解?！?/br>
應(yīng)長風說罷又給自己塞了顆葡萄，惜字如金地閉嘴了。

蕭白石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遠處和師弟們開懷暢飲的謝雨霖，問：“爹，這可怎么辦？我聽說劍修生心魔會有性命之憂的……大師兄他真的沒救嗎？”

蕭鶴炎沒回話，片刻后嘆了口氣。

心魔從來都無藥可醫(yī)，劍修每一步進階均是踩在刀刃上，稍有不慎滿盤皆輸。故而古往今來，那些名震天下的劍修光風霽月，飛升的始終未少數(shù)，

他知道這條路兇險，彼時謝雨霖執(zhí)意如此，即便他是師長也沒有說得動謝雨霖。如今謝雨霖突破第八重，修為大漲，更加不能聽得進去了。何況蕭鶴炎不知謝雨霖到底因何而生心魔，連勸解都顯得蒼白。

蕭白石還想再問，突然什么東西向他激射而來，差點糊了滿臉。

他一偏頭避開，一粒葡萄打空了，骨碌碌地滾過桌案。

應(yīng)長風指尖保持著彈它的姿勢，朝他眨了眨眼。

父親還在旁側(cè)就敢這樣！蕭白石登時有點耳熱，他忙不在意地拂開它，還沒聽蕭鶴炎有何態(tài)度，應(yīng)長風倒是難得開了金口。

“我倒是另有一事在意?！睉?yīng)長風忽道，“白石，你聽過‘上古四獸’么？”

蕭白石愣了愣，條件反射地像背書似的答：“我知道，四大靈獸，在千年前一次靈力失衡后便決意各自鎮(zhèn)守四方化靈池，維系著四季流轉(zhuǎn)、日升月落，而確保靈力不會再次造成大范圍的紊亂……怎么了嗎？”

應(yīng)長風嘴角翹了翹，反問道：“你信嗎？”

“信嗎……？”蕭白石愣了下，“大家不都是這么說的么？”

蕭鶴炎眼眸微微暗了，對應(yīng)長風道：“你看過？”

應(yīng)長風不予置評，笑了笑：“不關(guān)你的事?！?/br>
蕭白石云里霧里地問：“什么??？”

但應(yīng)長風和蕭鶴炎都無暇理會他，蕭鶴炎一把按住他空余的右手腕：“在哪看的！在翠微山，還是在別處——你忘了怎么答應(yīng)我的？”

應(yīng)長風沒有吃痛的感覺，他甩開蕭鶴炎，玩著那串葡萄漫不經(jīng)心道：“不，是在離火劍門?！?/br>
“離火……”

“十來歲的時候吧，剛學會認字寫文章，父親扔給我那本書，我就看了。離火劍門與世隔絕，并不覺得它有什么特別之處?！睉?yīng)長風偏頭看向他，“待到從遠海初來乍到中原，才知道在此地居然是本禁書?！?/br>
蕭鶴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