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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的冷夜。那年有長風吹開暗色,山崖上年少的藺負青白裘白袍,指點星辰。剎那間,記憶深處的聲音從當年涌來,摧枯拉朽地撞散了一切理智的思緒。狼狽沙啞的嗓音,與清亮傲然的嗓音交混在一起,回響,回響,回響到天的盡頭。“你以為你多能耐,能承別人的厄命……“到時候,我替你殺了這顆星星。“你會后……會后悔的……“你會……“我替你殺了這顆星星。“你會,被我害……“我替你殺——”“不……”方知淵崩潰地喘息著欲擺脫,卻突然心如刀絞,眼前漸漸被霧氣似的東西模糊了,“……不會?!?/br>他嗓音那么輕,好像怕驚碎了什么珍貴至極的泡沫似的,小小聲對自己說:不會。古書的聲音好像是從渺遠的九天外傳來,帶著審判者定罪時的冷酷:“那個人,當年曾為了護你,他為你殺——”方知淵猛然閉上了雙眼,他的嗓音嘶啞顫抖:“……不會?!?/br>“————!————?。 ?/br>“……”剎那間,天地間所有聲音如退潮般散去。“……”方知淵無聲地張口喘息,他艱難地撐著煌陽抬頭,汗?jié)竦臑醢l(fā)下,眼眸依舊帶著尖刀般的鋒芒。——就在古書那句話將要吐盡的前一瞬間,他當機立斷,封住了自己的聽感。“古書先生,你是我敵人,你想殺我,還指望我乖乖聽你的話?”方知淵疲倦地揚起半側(cè)眼角,冷笑,“活了八百年,沒想到是個天真的蠢貨?!?/br>在無聲的世界里,方知淵抬起長刀,刀尖直指古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狠下決心封住聽感的那一刻,他的心已經(jīng)燒成了一片死灰。他不知道古書是想對他說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錯過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是否……做錯了什么。或許他的確做錯了什么,比如選擇活下去。不是活人……陰魂魄……不該活著。天外神鍛的刀……害死千萬人……不該活著。三界的厄命根源……一切災難的源頭……不該活著。有人為他成魔,有人替他禍世……不該活著。……可是,那個人又是誰?是誰含笑回眸,雪衣烏發(fā),牽他步入浩蕩光明,送他升入清闊仙途,不讓他看身后的血流成河。那個人是誰。那個人,是……是你嗎?天地四方,凝固在這一刻。就在萬籟俱寂的世界里,方知淵怔怔失神。他清晰無比地看到,古書綻裂,一只覆蓋金鱗的巨爪豁然破開了書卷。那文字飛舞的紙卷被寸寸撕開來,一束一束細小的月光,便如溫柔的銀絲線,貼著那只龍爪,從撕裂開的書卷縫隙漏下來。落下的雪花被重新卷上天穹。巨大的五爪金龍怒目獠牙,撕開古書,載著背上的人降臨于這荒山之上。藺負青鳳眸內(nèi)一片肅殺,魔君玄袍素手,漫卷風雪,一劍東來!煜月劈在古書身上,千萬碎紙化為光點消散。那巨大書卷受此重創(chuàng),長長的書頁倏溜溜地收攏回來。許是見難有勝算,就此化作一道暗光退走,向書院的方向飛去了。月光重新鋪滿了荒山,金龍馱著藺負青落下,后者翻身而落,向方知淵走來。方知淵解了被自己封住的聽感,先聽見的卻是身后脆生生一句:“青兒哥哥!”醒來的魚紅棠真如一尾小紅魚似的,展顏飛入藺負青的懷抱。藺負青抱她,垂眸而笑,似喜似慍地說著什么。方知淵遠遠地看得出神,眼前朦朧一片。只覺得那人清姿不改,卻恍如隔世。藺負青抬頭,淡淡喚這邊一聲:“知淵?!?/br>他推開魚紅棠,向方知淵走過來。枯草嚓挲一響。方知淵怔怔地往后倒退了一步。“你……”是你嗎,師哥。古書口中的那個人,真的是你嗎。方知淵眼前更加迷蒙,他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就要暈過去了。他只能和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盯著藺負青走近來,走得更近,揚起纖白修美的手——啪——!藺負青眉若凝霜,容色淡淡,抬手就是一個耳光甩在他臉上。那勁兒居然還使足了十成,方知淵直接給他一巴掌甩得跌坐在地上,懵了。“……”藺負青身后,魚紅棠和剛化作人形的敖昭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下巴都快掉下來。方知淵臉上火辣辣的疼,這一耳光清脆,連他剛剛腦中眼前那團昏沉沉的迷霧都被扇跑了。他愣愣道:“……師哥?”——眾所周知,煌陽仙首一直對“入魔君后宮為妃妾”一事深惡痛絕。然而此時此刻,就連方知淵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被魔君冷然一個巴掌甩倒在地,還怔怔不敢置信地抬頭仰望著魔君那小模樣兒,可不就像死了爭寵失敗、幽怨凄涼的后宮美人。然藺魔君還不罷休,他不緊不慢地又上前兩步,揪起方知淵的衣領(lǐng)把人提起來……五指握拳,沖人臉上就揍了下去。方知淵“嘶”地吸了口冷氣,閉眼忍了。心內(nèi)卻不禁暗暗叫苦:本來在通靈玉珠里見面,還覺著師哥沒怎么生氣來著……“……”魚紅棠和敖昭捂著自己的下巴,眼珠子幾乎瞪出來,卻又不敢出聲。就聽嘭嘭的聲響,拳拳到rou……那可是毫不客氣地朝臉上砸??!魚紅棠瑟瑟發(fā)抖:“青兒哥哥……你要打也別打人家臉吶?!?/br>藺負青理都不理會,照打不誤。直到方知淵終于忍不了了,他瞅個空隙,劈手擒住藺負青的手腕。他唇角都破了,血淌下來,模樣很是怵人。方知淵壓抑著怒火,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道:“……藺負青!你揍爽了沒???”藺負青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沒有?!?/br>月色下一照,他眼尾含著怒意與痛色,竟是潮紅濕潤的。“你……!”方知淵的眼神幾乎要殺人。他死盯著藺負青上上下下地打量,看著那身久違了的雪骨帝君玄袍,看著那渾身止不住抖的人。最后,目光轉(zhuǎn)回到自己手上。方知淵就是在此刻,忽的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凌駕了他的師哥一個境界。那細長腕骨被他緊攥在手底掙脫不開,只要再一用力,就能無情地從中折斷。方知淵閉眼,他狠狠地喘了兩口氣,以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猛地放開了藺負青的腕子。下一刻,他直接被藺負青一拳揍趴在地上。魚紅棠與敖昭相對沉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