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色夕陽之中，隱約覺得頭暈?zāi)垦＃鋈缓拮约簺]能早些死在天外神手里。

藺負青輕聲說：“知淵，你哭出來罷?！?/br>
方知淵不理，站起身時脊梁筆直，神容是寒戾冰白的。

他揮手，靈力聚攏成沖天的烈火與狂風，噼啪亂響，火星飛濺，頃刻間將金龍還帶余溫的尸首焚成煙灰。

為免金龍的尸首再遭追兵修士們分尸折辱，煌陽仙首親手火葬了他的龍。

“……”

藺負青心口痛至眼前隱隱發(fā)黑，在迷蒙的視線中，他看見方知淵大踏步向他走來。

天色已暮，方知淵輪廓深刻的五官被背后火焰的亮光勾勒得明明暗暗，眼眸幽暗如深潭。

藺負青恍惚地抬眼盯著這人，心頭那縷“如今知淵會不會后悔來救我了”的念頭還沒來得及徹底升騰成形，方知淵就一把將他用力抱了起來，沙啞道：“哭什么哭，走了?！?/br>
藺負青一怔，吃力地抬手往臉頰上一蓋，才發(fā)現(xiàn)先落淚的那個竟是自己。

“……”

他沉默片刻，閉了眼往方知淵懷里靠。他把淚痕縱橫的，蒼白而被陰氣腐蝕得不堪入目的臉埋進方知淵的肩頭，然后嗅到了很濃的血腥味。

寂靜的悲戚在天地間連成一線，蒼涼長風吹來身后熱浪。仙首抱著魔君，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夜色漸漸降臨的前途走去。

他們身后的來路，半是火光，半是血光。

=========

“這是自然。”

耳畔方知淵的聲音，將藺負青從血火糾纏的回憶中猛然拉了出來。

魔君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至少聽聲音，方知淵似乎已經(jīng)找回了平靜：“龍王不說，我也自會去帶它出來，放它自由之身?！?/br>
敖胤行禮：“多謝仙首。”

“不必，”方知淵冷淡地別開眼，“我欠它的?！?/br>
他頓了頓，似乎又整理了一下情緒，才再次開口：“……金桂宮的地底小幻界收納著無數(shù)高階法寶、仙器、武訣和前人傳承，乃是奇遇之地，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進的?！?/br>
敖胤連忙擺手道：“不急不急，幾百年的都過來了，還急在這一時么?！?/br>
“但是，”方知淵撐著額角搖了一下頭，“每次金桂試后，大榜排名前十二者，有機會進入小幻界尋一份各自的機緣，算是金桂宮歷來的規(guī)矩了……我也本是準備趁這個機會進去帶它出來的?！?/br>
敖胤臉上剛浮現(xiàn)一絲驚喜之色，方知淵卻將手指一抬，話鋒急轉(zhuǎn)：“但是?！?/br>
藺負青明白方知淵的意思，順勢開口替他接了話：“但是，這回金桂試發(fā)生的變數(shù)太多，此前從未有過這么混亂的一屆金桂試，后續(xù)具體如何，我二人也摸不清雷穹仙首的意思?！?/br>
眼見著近在眼前的希望破滅，敖胤臉上又浮現(xiàn)一絲遺憾之色。

龍王正欲開口，方知淵又張口就道：“但是。”

藺負青淡笑著，輕巧地再接上：“……但是，我可以讓雷穹仙首聽我的意思。令弟之事，陛下放心交予我二人便是?！?/br>
“……”

敖胤臉上肌rou抽動，畏畏縮縮地問：“……仙首，您后頭還有別的‘但是’嗎？”

方知淵：“……沒了?！?/br>
敖胤這才算長出一口氣，連連道謝。三人又閑散地聊了兩刻，龍王見時候不早，也動身回返東琉海。

魔君仙首齊齊送龍王離島，走到主峰之下，海浪早已平靜如初。

臨別之時，藺負青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龍王陛下，片刻前師妹多有冒犯，萬望恕罪?！?/br>
龍王忙道：“哪里哪里，小龍粗魯，希望沒有嚇著小姑娘?！?/br>
藺負青搖頭失笑：“嚇是嚇不壞的，那孩子膽兒都要長進腦子里去了。只是……”他稍猶豫一下，正色望向敖胤，“不知以陛下來看，我這個師妹，可有什么與常人不同之處”

藺大師兄這一問，自然是因為想到了當初撿到魚紅棠之時，無數(shù)小魚頂托大魚尸體的異象。

他其實從前世就一直懷疑魚紅棠并非尋常孩子，還悄悄拉著方知淵討論過，猜她會不會是個什么海族高貴血統(tǒng)的妖類與人族結(jié)合生下的“半妖之子”。

可惜，除了初遇時的那次異象，小紅糖身上再也沒出現(xiàn)過其他引人注目之處。

——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既然已有藺大師兄和方二師兄這兩位神仙頂在前頭，在虛云宗里，修行天賦高這種“小”事情，是不能算作“引人注目之處”的。

再后來，前世仙禍降臨，虛云宗散了。魔君與仙首倒是各自與魚紅棠見過幾次面，但很快又因種種陰差陽錯分離。

這對青梅竹馬的兄妹仨，此后近百年，一直就沒有再完完整整地團聚過。

“……不。”

很可惜的是，敖胤搖了搖頭，露出一些疑惑的神色，“小龍倒是看不出什么特異之處，莫非令妹不是人族？”

魔君與仙首默契地沉默了一瞬。既然身為海族妖王的龍王，都親口說了不是，那……

藺負青暫且甩開這些思緒，含笑道：“不，許是我想多了……我送龍王?！?/br>
“不必了?！卑截夫v空一躍，赤足踩上臨海的波浪，遙遙沖兩人一拱手，“海族與小龍，各欠兩位一個恩情，有緣再會?！?/br>
說罷，只聽一聲悠長龍吟，響徹整個太清島。敖胤搖身一變，赤金神光灑遍大海。

光芒之中，一條體型龐大無比的五爪金龍顯出真容，龍須隨風飄蕩，通體覆蓋金色鱗甲，如初升的旭陽般光芒刺眼。

藺負青與方知淵并肩站在海前崖畔，將這神龍現(xiàn)身的奇景盡收眼底。

敖胤低嘯一聲，一頭扎進臨海，頓時水潮滾動，激起無數(shù)朵浪花碎在礁石之上！龍王化為一道海底下的金光，五只龍爪撥開水波，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臨海深處。

龍王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方知淵還凝望著波濤滾滾的海面，久久不能回神。

藺負青心里暗嘆，從后頭貼上去。

“想你的小龍了？”

方知淵垂著眼，嗓音低沉：“我一直待它不怎么好的，它蠢，我常打罵它?！?/br>
藺負青雙手環(huán)住方知淵的腰，神情平靜，“我陪你去接它出來吧，以后對人家好點。”

第54章輾轉(zhuǎn)不悔我是我

話雖這樣說,但其實兩人都知道,這事兒也不是說去就能去的。

金桂宮那邊還要調(diào)度。雖說以魯奎夫的脾性,只消藺負青一句話，必然什么都會給弄得妥妥當當,可魔君怎么也不能太為難人家。

方知淵握住藺負青的手，本欲轉(zhuǎn)身往回去，剛抬腿走了幾步，目光卻又被另一副景象所吸引,不禁止住。

藺負青：“怎么不走了？”

方知淵：“看下面。”

從他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