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過最多的問題，除了你父親的冷漠以外，還有什么？描述當(dāng)時的情況就好?！?/br>
“小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組織開家長會，我媽跟我爸鬧了很大的矛盾，我爸幾乎沒什么假期，有時候連覺也是在值班室睡的，我媽覺得家長會應(yīng)該由一家之主去開，脾氣突然就犟在那里了，去我爸單位吵架，砸了護士的推車，還撕壞了好些交班冊子，其實她知道那些東西有多要緊，但她控制不住，那也是我第一次在我媽手里受傷，她抱起我砸向我爸，我摔在我爸辦公桌上，電腦的角磕了后腦勺，流了很多血……那段時間大概就是我媽出現(xiàn)早期癥狀的時候，但起初我和我爸確實都以為她只是情緒過度激動，沒有再多的關(guān)注，我爸更是無暇顧及，從原來一個禮拜回一次家，到后來一個月回一次，甚至幾個月回一次?！?/br>
“你是什么時候跟mama分居的？”

“六年級，小升初的時候，”何溪回憶著說，“我爸發(fā)現(xiàn)她給我吃老鼠藥后，就在外面租了一間小房子，我初中都是在那間房子里過得。”

“上高中才回到mama身邊？”

“嗯，”何溪說，“我爸告訴我，我媽生病了，不可以跟她共處一室，不可以吃喝她給的東西，不可以在她沒睡著的時候先睡著，所以搬回去前，我請了一個阿姨，單獨看護我媽，讓她在我回去的時候把我媽關(guān)起來。”

“你爸爸的后事是你自己處理的？”

“蘇教授，”瞿孝棠突然插話道，“這跟她mama的病情沒什么關(guān)系吧？”

“小朋友，本來病例分析外人不要在場為好的，你不要打斷我的話，我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何溪抓住瞿孝棠的手讓他坐好了，才說，“是的，肇事方提出要足額賠付，我接受了，用那筆錢給我爸弄了個墓地，剩余的錢留給我媽看病?！?/br>
“好，回到上一個問題，你說你讓阿姨把你mama關(guān)起來，算起來，她被關(guān)了多久？”

“三年多……”

“這中間她有試圖傷害你嗎？”

何溪點頭，“她會示弱，哄騙我過去，然后抓傷我?！?/br>
蘇教授身邊的幾個專家都各自在記錄什么，何溪說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些緊張了，瞿孝棠的手不知何時摸索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何溪才微微平復(fù)了一些。

“最后一個問題，何溪，你有沒有產(chǎn)生過遺棄你母親的想法？”

“您這都什么問題！”瞿孝棠著實沒忍住，“他要是想遺棄，能什么都不管的非要給她轉(zhuǎn)院嗎！”

“有?！?/br>
何溪這簡短的一聲，在瞿孝棠突發(fā)的聒噪里顯得尤為響亮。

瞿孝棠靜默下來，看著他，不再出聲了。

“把她關(guān)在老房子里的時候，”何溪極為平靜地看著桌面，“我喜歡上我同學(xué)的時候，當(dāng)我把那個男生當(dāng)成我生活里唯一的希望的時候，當(dāng)他提出要來我家做作業(yè)的時候，我的確有過這個想法?！?/br>
“我不理解一個母親怎么會舍得以傷害她的兒子來博取關(guān)注，也不理解為什么我爸死后我媽在那間上了鎖的房間里哭了兩天，第三天一覺醒來她就把這件事忘了個干凈?！?/br>
“是你mama的病情轉(zhuǎn)化，你發(fā)現(xiàn)她對你沒有傷害后你才打消這個念頭的嗎？”

“不是，”何溪思考著，說，“是有一天我放學(xué)回家，我媽扒在窗戶那沖我說‘兒子，放學(xué)啦，餓不餓’的時候?！?/br>
“兒子，放學(xué)啦？餓不餓，媽給你做好吃的！”

“兒子，媽覺得這個房間有點黑了，晚上總是好多小黑團子?！?/br>
“兒子，媽好久沒上班了，你會不會零花錢不夠呀……”

何溪想，她是個病人，但終究是他的母親，這世上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會這樣熟稔又親昵，出于生理基本反應(yīng)的叫他這一聲‘兒子’了。

長達(dá)一個下午的病例分析在五點半的時候結(jié)束了，劉醫(yī)生和各位教授還在討論什么，何溪有些乏力的被瞿孝棠扶著起身，還未轉(zhuǎn)身便聽見蘇教授叫了瞿孝棠一聲。

“這位小伙子，你等等！”

瞿孝棠看過去，滿臉不樂意，“有事嗎？”

“關(guān)于剛才的事，我要跟你好好說說，”蘇教授說著，“何溪你先跟劉醫(yī)生去看看你mama?！?/br>
“好?！焙蜗挚聪蝣男⑻?，用一種‘你保重’的眼神。

劉醫(yī)生帶著何溪離開后，蘇教授才叫他坐下，開口便道，“關(guān)于孟喬森綜合征，我們醫(yī)生面對的患者其實不止患者本人?！?/br>
“什么？”

“從全世界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和孟喬森綜合征患者的病例來看，當(dāng)我們的患者在發(fā)生病癥時，同時存在著幾個必要條件，何瑾玉早期的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中一個關(guān)鍵要素，是被看護人，那我們說的代理的意思就是指他會替被看護人編造病癥，幫助他博取同情和關(guān)注，更甚者，則會像何瑾玉一樣直接傷害被看護人?！?/br>
瞿孝棠很容易便聽懂了，他臉上的戾氣褪去，換為更嚴(yán)肅的神色看向蘇教授，“您的意思，是治療孟喬森綜合征的同時，也要治療被看護人的心理狀況？”

蘇教授點了點頭，“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的直接受害人往往會發(fā)生不可逆的傷害，比如他剛剛說的，如果他真的不小心喝下何瑾玉給的老鼠藥，那我們今天就不會坐在這里有這番對話了?！?/br>
“所以您剛剛是在評估他的心理狀態(tài)？”

“是的，”蘇教授說，“我看得出來，他很依賴你，愿意讓你一起聽這個分析會，那我想，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何溪他很棒，很聰明，他在那么晦澀，甚至于艱難的環(huán)境里，護住了自己，如果他剛剛表達(dá)出沒有想要遺棄他母親的想法，那我想問題會比較嚴(yán)重，也許是他麻木了，也許是他也在潛移默化中產(chǎn)生了代理型孟喬森綜合征的初期狀況。”

這番話太過于讓人窒息，瞿孝棠一時間不知是該后怕還是該慶幸，他像是看見一個碩大的黑洞，而這個黑洞里，不知何溪一個人掙扎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力氣和勇氣，才有了今天堅定的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從會議室出來，瞿孝棠覺得走廊都仿佛被拉長了，最近他總是覺得心絞痛，在何溪像生物移植一般，一點一滴滲透進他的骨子里時。

“瞿孝棠？”

何溪的聲音在前方，瞿孝棠緩緩抬起頭，那人逆著光，像是在沖他笑，聲音也柔柔的，問，“愣著做什么，快過來。”

“好?！?/br>
瞿孝棠應(yīng)下，大步走過去，將人摟進了懷里。

第62章遭人惦記

18號禮拜二，何溪沒有請假。

那天一整天他都在跟課，只是手機里會時不時傳來瞿孝棠的簡訊。

上午9:05?【收拾好行李啦】【圖片】

10:00?【車子到了?阿姨嫌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