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上，一人坐在地上，皆泣不成聲。

俞任杰好心地從抽屜里取了一包夾心餅干遞給他們：“擦擦眼淚，吃點東西才有力氣哭?！?/br>
見到吳旭的怒視，他才意識到說錯了話，也送錯了東西，于是將餅干帶了回去，換了幾條長鼻王夾心卷又送了一次，但他們還是沒吃。那天，他們什么都沒吃，連一口水都沒喝。

吳旭一直在警局待到半夜，他離開的時候恢復(fù)了力氣，可以說是大步地踏了出去。離開前他對母親說：“我回去找最好的律師，mama你一定不會有事的，過幾天就能回家了！”

李芳說的沒錯，她的兒子天真得不行，還盲目地樂觀。

幾天后，盧冰與徐佳瑩被害的案件的審判結(jié)果出來了，王秋生的律師企圖以他精神不健全為由，要求輕判，但精神科醫(yī)師駁回了這個說法，證實王秋生的精神能力處在正常范圍。法庭宣判定王秋生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死刑兩字出來的時候，王秋生在被告席苦苦掙扎，大喊冤枉，他說他要上訴。

出了法院的大門，王秋生的妻子被受害人家屬團團圍住，他們義憤填庸地詛咒她，拉扯她，往她腦袋上扔臭雞蛋。她的衣服破了，頭發(fā)臟了，臉上被抓出幾道清晰的血痕…

受害人家屬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又陷入了深深的憤怒中去，王秋生一人的性命抵不了兩條鮮活的生命。不，在家人的眼中，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用來與她們相抵。而且，他有什么好冤的？為什么沒有懺悔求饒？他們這么憤怒地問著。

王秋生被判死刑的消息傳來那天，深夜里，程斌在睡夢中聽見客廳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是亮著的，狐疑地下了床。

打開房門，只見俞仁杰正抱著薯片斜躺在沙發(fā)上，像只覓食的老鼠。見到程斌，俞仁杰嘴里的薯片發(fā)出咔嚓一聲，碎成幾片落在沙發(fā)上。程斌不禁皺起了眉頭，俞仁杰見狀立刻坐了起來，清理了沙發(fā)上的碎屑，又心虛地沖他笑了一笑。這一笑，程斌發(fā)覺，竟然無比的好看。

“睡不著？”程斌倚著門框問他。

“你猜？”俞仁杰的聲音空落落的，和夢游似的，緊接著他嘆了口氣：“好像挺顯而易見的?！?/br>
“在想什么？”程斌接著問道。

“你再猜？”這次，俞任杰并沒有自問自答，而是靜靜地望著他。他握著薯片袋的手指又細又長，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想案子呢？”

“嗯，其實也沒什么，就是覺得他們都不該死，”他頓了一頓，補充道：“我是說，他們所有人，都不該死?！?/br>
“我還以為你真沒心沒肺呢，”程斌嗤笑一聲，隨即轉(zhuǎn)為一個微笑：“稍微喝點啤酒怎么樣？我陪你坐會兒?！?/br>
那天夜里，程斌特例允許俞仁杰喝他的酒。從冰箱中取出的啤酒冒著清涼的氣泡，從喉嚨滑下時一同帶來了些許寧靜的感覺。

程斌和俞仁杰坐在陽臺上，望著窗外的點點星光，偶爾干杯，很少說話，這晚幾乎成了許多年前程斌錯手將俞仁杰推下樓梯后，他們相處最融洽的一次。

那天程斌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他并未告訴俞仁杰——那天夜里的月亮特別亮，特別美，亮得攝人心魂，美得驚心動魄。俞仁杰還沉浸在案子中，無心賞月，程斌便未提起，只自己靜靜地看著月亮，享受夜風(fēng)的輕撫。

為了紀(jì)念這枚月亮，程斌決意下廚，他進廚房炒了一盤小菜。等他興匆匆地端出來時，卻發(fā)現(xiàn)俞仁杰已經(jīng)睡著了。睡顏安詳。

俞任杰的內(nèi)心比外表看起來更為柔軟，卻沒程斌想得那般脆弱。如此很好。

程斌微笑著，將小菜放進了冰箱，為俞任杰蓋上了一條毛毯。再度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后，他也回了房里。

[48]第三部分模仿犯第六章散裝餅干（11）

問遍律師后,

吳旭的希望破滅了,

他無法讓母親無罪釋放。于是他退而求其次,

希望母親能少判幾年,

只要不是死刑就好。

即便他還恨著母親,

但畢竟父親已經(jīng)沒了,

母親成了他唯一的支柱。他開始想起母親的好來,

在生命中第一次深切地感恩母親，他想了一百種孝敬母親的方法，只要母親能從監(jiān)獄里出來。

但吳旭的話的確給了李芳希望,

那句“你不會有事的”成了李芳第二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當(dāng)幻想過輕判甚至是無罪釋放的光景后，她忽然不想死了，她還想回家。她想照顧兒子,

想抱孫子,

她想到很久以后孫子孫女上大學(xué)的情景…求生的欲望死死地纏住了她的脖頸，這根讓她幾乎窒息的細弦卻成了她生命唯一的支撐。

當(dāng)律師告訴她要做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時,

她崩潰了,

捂著臉面痛哭,

并開始責(zé)怪起兒子來。她指著兒子的鼻尖大罵：“都是你,

要不是你沒出息,

你爸爸會走嗎？現(xiàn)在mama也要死了！”

害死親人的指責(zé)對任何人來說都太過沉重,

吳旭與她爭吵，吵得不可開交，許多年前陳谷子爛芝麻的舊賬都被翻了出來。最后李芳說,

你別管我了,

讓我一個人死吧，你和女朋友好好過。吳旭反過來指責(zé)她，我是想好好過，是你不讓我好好過，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

之后吳旭好幾天沒來看李芳，李芳在看守所里天天以淚洗面。后來吳旭又來了，她還是繼續(xù)哭，但開始求饒，旭旭，我不想死，你要救救mama。吳旭紅著眼眶說，我能不救你嘛，你是我媽。

此后便是痛苦的準(zhǔn)備與等待，李芳的命根本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掌握在她不成器的兒子手里。吳旭找的是三流律師，他壓根沒錢請一流的。而對法律一竅不通的他只有被律師哄得團團轉(zhuǎn)的份兒，從這兒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事情的后續(xù)發(fā)展了。

在內(nèi)部討論會中，隊里的兩名女士對李芳表示了同情，特別是同為人母的西施。她嘖嘖了兩聲道：“這李芳也是不容易，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其實我挺能理解她的，我也愿意為了我的女兒犧牲一切。”

程斌嗤笑一聲：“你什么時候能理解殺人犯了？”見西施皺著臉要反駁，他解釋道：“誰都可能動害人的念頭，但在腦海中想象和真正的實施之間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即便把你放在她的位置上，我相信你也不會這么做的?！?/br>
西施撇了撇嘴道：“隊長，我就當(dāng)你是在夸我了。”

接著小宓嘆了口氣：“要我說最可憐的還是吳旭，老爸死了，老媽又被抓起來了，一下子家里人都沒了。”

但潘衛(wèi)說：“他們是可憐，但誰來可憐可憐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