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煙壺。

現(xiàn)在沈欲在他面前流汗，喬佚想到的卻是幾年前一睜眼，滿屋凌亂。而前一天的晚上，沈欲已經(jīng)答應(yīng)自己，隔天一起去醫(yī)院看自己的父親?？尚Π桑约荷踔烈呀?jīng)把沈欲的存在向家里攤了牌，可是睜眼之后人去樓空。離開的時候沈欲20歲零5個月，現(xiàn)在，沈欲再過生日是26歲，可這幾年的空白誰來還給自己？

“各位老板，我和我兄弟真的沒偷?！鄙蛴凰淮瓪?，過多的汗水往下巴集中，“我……”

“停吧?！眴特蝗徽f。

沈欲茫然地看著他走過來。

杯里的冰塊化掉一半，喬佚晃著杯子。面前兩個人狼狽不堪，紋身更是刺眼。

“情侶紋身。情侶的？”喬佚蹲在骨頭面前，“你和他什么關(guān)系？”

“他是我哥！”骨頭眼里都是恨。

“他是你哥？你哥？就憑你？”喬佚把手壓在沈欲背上，羊皮摩擦布料發(fā)出微不足道的響動，“所以你們這是……兄弟紋身？我中文不行，你們誰來解釋？”

“不是，我解釋……為了工作紋的?！鄙蛴穆曇艉苡?，遠沒有皮膚柔軟。他是個鴕鳥，不被逼到這一步，絕不肯把頭從沙子里拔.出來。

當(dāng)年小喬18歲生日求著自己紋一個小字母，自己說怕疼，現(xiàn)在他確實有資格生氣。

“前老板喜歡這個，給我們紋的！”骨頭搶先說，說完又罵了一句。

“又是前老板？”喬佚當(dāng)著眾人的面壓住沈欲的后背，“紋的什么？”

“鯤啊，你丫沒文化吧？小馬哥那是鳳凰?！惫穷^試著往上抬胳膊，沒成功。

“鳳凰？”喬佚用手指丈量紋身的長度，“所以還是只有你們兩個紋了？”

“不是?！鄙蛴季w洶涌，后背起了一層戰(zhàn)栗，“一共有4個，我，骨頭，還有小白，小白紋了白澤?！?/br>
董子豪笑著說了一句畜生?！凹y的都是動物啊?！?/br>
喬佚照準(zhǔn)了這句話深挖?！斑€有一個呢？你們幾個什么關(guān)系？都是你弟弟？”

沈欲的手在皮帶上勾著，虎口外側(cè)一個淺淺的凹陷。眼神在幾秒鐘內(nèi)起了變化，顴骨一層肌rou抽動，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是害怕這些老板？骨頭知道小馬哥不是。小馬哥低頭是難過。

“小白……小白被前老板送到深圳學(xué)打拳，簽了兩年的合同，白澤剛勾好邊就送走了，才16歲，今年年底該回來了。還有一個，紋了重明鳥，在河南，被打傷了。只有我們4個，沒有別人。喬老板有火氣沖我一個人來，別為難我兄弟?！?/br>
“你弟弟們還挺多?！眴特龕巯У孛侵圾P凰，像摸自己的寵物。又把玻璃杯傾斜放在沈欲的背勾里，像是想把半杯冰水順著沈欲的脊溝流進褲腰。

輪到沈欲沉默，有溫度在他背上游走，隔著手套也是熱的。還有冰涼的玻璃杯。他稍一彎腰，一個磨得看不出原色的Zippo滑出褲兜，他趕緊塞回去。

“小白叫什么名字？”喬佚把玻璃杯扶正了。

沈欲搖搖頭?！罢婷恢溃覀兌加谜熖?。”

董子豪笑得眼尾擠出了紋路。“喬先生，你是不是和我的人有過節(jié)？”

“沒過節(jié)，他又不認識我?！眴特滞笠惶О焉蛴崃似饋怼Ｉ蛴麆x那變得輕盈，立刻系上襯衫。還好多穿了一件背心，什么都沒露出來。

阿洛喝著酒看熱鬧，置身事外。如果說自己這輩子有什么弱點，好酒算是一個。伊戈嘛，就很不好說了……

他們在4歲不打不成交，原因蠢得要命，為了搶一塊大烤餅，打得鼻青臉腫。那時喬佚沒有自己高，愛爾蘭人的基因天性好斗，完全是壓倒性地揍了喬佚一頓。

因為四分之三的中國人血，喬佚比同年齡的俄羅斯男孩瘦小，站在一堆過早發(fā)育的小毛子身旁，活像營養(yǎng)不良。阿洛自己就屬于發(fā)育早，腿長手也長，打喬佚好似切菜。

大烤餅很厚，夾了各種動物內(nèi)臟、rou腸、洋蔥，用手抓著吃會滿手芝士。他和喬佚從桌上打到地上，打到最后你死我活地咬著對方的衣服。

但最后那一塊餅還是被喬佚吃了。就在阿洛打贏這一架完全把起因拋之腦后的時候，喬佚扭頭回去拿餅，拼命往嘴里塞。他是認認真真為了一塊餅在斗爭，就很蘇維埃。

“Коржоченьвкусно.（大烤餅真好吃。）”這是喬佚和他說的第一句話。阿洛啞口無言，只覺得這個中國男孩真有意思。

但更有意思的是，之后喬佚再也不吃大烤餅。無論阿洛再怎么勸，他不嘗一口。就因為當(dāng)初那塊餅害他挨打，他就能和餅記仇，記仇記得可怕。

但大烤餅事件結(jié)束了嗎？沒有。阿洛很佩服兄弟，他能為這一口氣忍11年。

16歲的時候，有一家跨國模特公司找上他。未成年的俄羅斯孩子在T臺界很吃香，性別莫辨的臉、干癟的身材、蒼白的皮膚等等，不少獵頭公司專門游蕩，尋找合適的目標(biāo)。

阿洛收到面試書的那年，喬佚進入了生長爆發(fā)期。無論是開始瘋狂發(fā)育的身材還是即將沖破眼眶的狂勁感，曾經(jīng)瘦小枯干的中國男孩已經(jīng)成為過去。

面試當(dāng)天，喬佚也去了，然后莫名其妙和主管吵了一架，雙方不歡而散。

第一份兼職瞬間泡湯，阿洛還以為兄弟是為了保護自己，后來才知道，只因為4歲的自己打了他一頓，害他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不料因禍得福。不久跨國模特公司紛紛傳出劣質(zhì)新聞，要求未成年模特遠赴他國連續(xù)工作1時以上，還生生累死了一個13歲的女孩，上了中國的新聞頭條。

所以……現(xiàn)在這些人在伊戈眼里，大概都是餅。阿洛把最后一口酒喝完，等著看哪塊餅先遭殃。

“你剛才說，想把龍拳轉(zhuǎn)正規(guī)。”喬佚轉(zhuǎn)向一側(cè)，“以前不正規(guī)？”

“當(dāng)然不正規(guī)，我不干那些打法律擦邊球的事?！倍雍乐钢赃?，“要是有老板愿意當(dāng)個贊助商，我可以培養(yǎng)他們打正規(guī)賽。錢賺的少些，但總歸安全?！?/br>
沈欲的嘴微微張開，正規(guī)賽，他終于可以不打地下拳了？

喬佚把手搭在董子豪肩上，好似親密。“你怎么知道他們一定能晉級？”

董子豪還沒回答，桌上一個老板率先搶標(biāo)?！拔蚁嚷暶鳎●R的贊助商我來當(dāng)，他的訓(xùn)練費用以后歸我負責(zé)。”

贊助商？這三個字對任何一個拳手都是致命的吸引力。沒有經(jīng)濟支持和團隊，拳手再厲害也只能打業(yè)余。

可那個人是趙溫文，趙老板，是沈欲的黑歷史。

等了幾秒，喬佚笑了笑，繞到沈欲身邊?！澳阖撠?zé)他？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這誰能知道？他們都用諢號，互相之間都摸不清底細……”董子豪抽出兜里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