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柔軟地晃晃起來，縮成一團空寂的黑暗。

“師傅師傅！停車，回醫(yī)院！”

因為輸液袋里添加了鎮(zhèn)定劑的緣故，褚玉昏睡了近九個小時。在這無力醒來的九個小時里，他泡在下身隨著宮縮涌出的溫暖中，斷斷續(xù)續(xù)地流淚。

護士來換了液體，檢查了尿墊上的污血，用小鑷子夾起一團灰白色的rou，僅有小拇指尖兒那么大，纏繞著同樣灰敗顏色的網(wǎng)狀物，像一只芭比娃娃也穿不下的小白襪子——如果上面沒有披掛血絲的話，大概稱得上一句可愛。

“要看看嗎？”護士問。

谷葒微微一別臉，連搖頭的動作也做不出來了，于是護士才把紗布輕輕蓋上，端著托盤走了。

晨初曈?xùn)V時，褚玉醒了。

他那點稀薄可憐的任性隨著血水從身體里徹底流走，盯著他自己輸液的那只手，貓叫似的說：“好了嗎？”

“好了，好了。”谷葒好像比他還要難過一點，把臉埋進膝頭，長卷發(fā)一晃一墜：“好了，都好了。”

一只修長的手拉開櫥柜，摸著黑胡亂抓出一只杯子。酒瓶口“鐺”的一聲磕在玻璃杯沿，而后瓶底也“鐺”的一聲磕在桌面，男人在柚木地板上投下一段清峭的影子，仰頭吞咽下辛辣的酒水。

“先生?！北Ｄ氛驹跇翘蒉D(zhuǎn)角下的隔斷處，隔斷背后是她居住的傭人房。

宋晉琛沒有理會，又倒上一杯。

“先生?！北Ｄ酚趾傲艘宦?。

“什么事？”酒精讓他眼眶發(fā)燒，有點不耐煩。

“小褚……”保姆惴惴不安地搓著手背，“什么時候回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沉著嗓子回答：“怎么了？”

“沒什么?！北Ｄ返拖骂^，很愚鈍地直說了：“挺想他的。”

誰不是呢。宋晉琛無聲地咧開嘴角，手指轉(zhuǎn)動杯子，搖晃殘余的糖漿似的深色酒水。

“周姨，你也走吧?！彼畔卤?，抬腿，有些眩暈，“走吧，我給你放假?！?/br>
“那你怎么辦呢？”保姆抓著雙手上前兩步，“誰照顧你呢？”

然而宋晉琛只是搖搖頭，笑出聲來，搖搖晃晃地上了樓。

保姆走到大廳中，追問已經(jīng)爬上二樓的主人：“先生，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黑暗中，宋晉琛只有一半明亮的側(cè)臉，任憑陰影細密地吻住另一半的臉龐和眼窩。

他以不回答作了回答。

在酒精的作用下今夜得以安眠，然而夢魘比睡眠難得地出現(xiàn)了。

他夢見庭院里長出一顆雪白的樹，像是樺樹，又小得過分。樹的枝椏像人的手骨，根系扎進黑土中，榨出汪洋撩扣貳零衣柳叁捌玐衣劉進裙般龐大的烏血。一只沒有尾巴的狐貍引著他逃到頂層，而后狐貍跳進泳池，變成了面朝下泡在水里的嬰兒。他用折疊椅打撈起嬰兒的尸體，卻是一只被剝了皮的狐貍。

宋晉琛浸在冷汗中醒過來，一條熱而軟的光裸人身濕葦草一樣掛住他的肩膀，他轉(zhuǎn)身潛游進對方瘦弱的懷抱。

“你怎么了？”對方的手指梳過他頭頂扁蜷的發(fā)。

這時，他突然回想起了褚玉似乎對他沒有任何昵稱——床上的不算，他從未在相伴的日子里，像其他人一樣黏膩地呼喚他，只有：你。有時甚至連這個代詞也省去了，然而他總是知道他什么時候是在叫他。

要是叫了全名，定然是弄疼了。要是叫了宋總，必定跟著懲罰——多會尋愛人痛處的一個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播放那個下流的開場，讓他銘記自己永遠欠他一個浪漫的開端。

“對不起?！彼涯樎襁M那細瘦的高熱的臂彎中，“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了?！瘪矣衿胶偷卣f，像一個空有軀殼的錄音機，機械地吐露話語：“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讓我惡心，惡心，惡心”

“你是個騙子，你誰也不愛，你只愛你自己?！?/br>
“不是的——”他用力抱緊對方，想讓對方聽他解釋，然而卻無法開口。

“你是個自私到極點的自大狂，下作，殘忍，你眼里只有利益，”對方推開他，端著一張霜白的無動容的臉，眉目被紅色的流蘇齊顴遮蓋，赤身裸體，好似一個被磨礪了面目的化生伎，“你這樣的人，怎么會懂愛是什么東西？”

它詭魅地大笑，細削的樺白的腿在深色的床單上蜷縮滑動，一步一步爬過來。

“我詛咒你所有的自白都無人愿聞，所有的坦誠都會被當(dāng)作謊言，我詛咒你——”

“不不，不要說，”他慌亂地捂住那具蒼白軀體的嘴，“不要說！不會的！不會的！”

這具蒼白的軀體抽搐了幾下，污血從宋晉琛的指縫下漫出來，在掙扎中，遮蓋眉眼的紅流蘇被撥散，露出褚玉充紅流淚的眼睛，宋晉琛恐懼地松開手，黑血從褚玉開合的嘴唇間汩撲而出。

“會看著我死在你的眼前?！?/br>
宋晉琛倚著床頭點煙，耙了耙汗?jié)竦念^發(fā)，隨著循環(huán)進入血液中的尼古丁讓他慢慢平靜下來，清醒地明白自己面臨怎樣的困境。

封天完了。這是他用一個承諾從聞昱那里換來的消息。

短則半月，多則半年。時間緊迫，但如果即刻上報董事會，棱鏡有足夠的時間抽身。盡管封天的項目如今已經(jīng)移交他人，但宋晉琛不止是棱鏡的CEO，也是持有能一票否決關(guān)鍵性股份的股東，有權(quán)力立刻叫停。

然而他已經(jīng)做了完全相悖的決定，這個決定可能導(dǎo)致他的心血毀于一旦，數(shù)十萬人跌入失業(yè)困境，數(shù)百萬人半生積蓄一夜蒸發(fā)。但收益于風(fēng)險同當(dāng)，若此事敗露，他必成為人人唾棄的罪人，若是成了，這個圈子里的資本游戲從此便任由他cao縱。

把褚玉留下的煙盒里剩下的煙統(tǒng)統(tǒng)燃盡，他也就吞下了初醒時那遏制不住的思念。

要保護一個人，不是把所有可能會傷害他的人都消滅就可以了事，將勢必會帶去危險的源頭放逐，才是唯一的萬全。

孤獨本是附骨之疽，他已經(jīng)獨自這樣過了好多年，早該習(xí)慣，卻第一次覺得如此難以忍受。

我：讓你丫老愛看恐怖電影，隨便做個夢能把自己嚇?biāo)?/br>
太久劇情，差點忘記這是個開車文，下章再來一章劇情差不多就可以復(fù)車惹

依然是！記得！點贊！??！評論?。?！哦！旁友們

第68章

谷葒貼著兩片黑糊糊的眼膜，抱著水杯蹭到廚房接水喝。

褚玉站在燃氣灶邊，她上前拍了把褚玉的肩，對方轉(zhuǎn)過身子，右手拿著刀，左手一捧血水，慘白的臉幽幽地發(fā)藍。

“啊?。。。。。。。。。?！”

一分鐘后，褚玉把手里的半個番茄橫豎兩切，丟進鍋里，而后單手磕進去一個雞蛋。

“我也想吃。”谷葒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