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還有一個暫時看不見摸不著的人在關(guān)心他的情況，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在意。

上學(xué)時轉(zhuǎn)頭就能看見路識卿的狀態(tài)給他帶來的是極度的踏實和安全感，驟然分離，雖說一個多月時間并不算很長，但連陳放自己都沒想到，這才第二天，他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不習(xí)慣了。

沒有推著車的身影，沒有騎車時的結(jié)實后背，沒有那張痞里痞氣的臉。

而一天一通的電話，相較于無時無刻不在環(huán)繞的熟悉感，未免顯得太不足了。

他們像是根植于彼此，才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安全感的生物，相互間付出和汲取趨于平衡，才不會讓任何一方枯萎。

“喂？”

“在呢。”路識卿的聲音喚回了陳放的思緒。

“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半天沒出聲?！甭纷R卿松了口氣，“嚇?biāo)牢伊??！?/br>
“沒事。”陳放頓了頓，“我之前攢了點錢，再攢一點可以去買個手機(jī)，就不會聯(lián)系不上了，怎么樣？”

“別別別?！甭纷R卿說得很急，“那個……手機(jī)也不是必需品，你打工那么累，別浪費錢了?！?/br>
陳放正想說話，小賣鋪的老板在他小臂上拍了一下，有些不滿地說：“誒，我這都準(zhǔn)備關(guān)門了，你別打太久差不多得了啊，又不買東西，誰賺你這點電話費……”

“你那邊怎么了？好吵。”路識卿說。

“不好意思，我馬上。”陳放捂住話筒又松開，接著對路識卿說：“小賣鋪要關(guān)店了，我得掛掉了?！?/br>
“也是，太晚了?！甭纷R卿語氣里的遺憾藏不住，還是叮囑道：“掛掉之后別在外面耽擱，馬上回家?！?/br>
“嗯，我知道?！标惙泡p輕回應(yīng)，笑著說：“晚安?！?/br>
“晚安，男朋友?！?/br>
路識卿的最后一個音節(jié)剛落下，電話就被小賣鋪老板強制掛斷，陳放又向老板道了歉，付了話費才離開。

外面光很昏暗，風(fēng)也冷，陳放手向衣兜里掖了掖，低頭把半張臉埋進(jìn)衣領(lǐng)里，一階階踩上顫顫巍巍的露天老樓梯。走到家門口，鐵門依舊緊鎖，灰蒙蒙的窗玻璃反常地敞開一半，把冷空氣一股股灌進(jìn)屋子。

捏著鑰匙的手透出青白，陳放猶豫一下，還是捅進(jìn)了鎖眼。

陳嬈正靠在沙發(fā)上抽煙，淡淡瞟了陳放一眼，像是沒看到一樣，把燃了一截的煙灰隨手彈在手邊，本就破破爛爛的沙發(fā)又燒掉幾個小孔。

陳放頭也不抬地走過客廳，發(fā)現(xiàn)本應(yīng)關(guān)著的屋門半敞著，轉(zhuǎn)頭眼角猩紅地盯著陳嬈。

“不是說過嗎，不要在我的房間。”陳放的聲音抖得厲害，似乎距離爆發(fā)邊緣只剩下一根弦，又不得不極力隱忍。

“哦?！标悑瓢褵燁^摁滅，吐出最后一口青色的煙霧，“沒辦法啊，今天那個alpha非要在你的房間做，我怎么能不順著客人?！?/br>
房門被狠狠關(guān)上，咚的一聲，陳放把自己反鎖進(jìn)臥室，屋子里被腥臭的鐵銹味alpha信息素充斥著，床單、地面凌亂不堪，都是某些旖旎事后遺留下的骯臟痕跡。

一股應(yīng)激的反胃感涌上來，陳放把窗戶大敞開，不吝惜屋里少得可憐的熱度，任又冷又冽的風(fēng)吹進(jìn)來，把令人作嘔的味兒卷出去。

惡心，信息素惡心，陳嬈惡心，那些alpha惡心。

生活在這一切之中的自己，也惡心。

陳放拽著凌亂的床單一角狠狠一扯，枕頭也被帶到地上，和床單被子纏成一團(tuán)。

一片狼藉。

好像隨著這些痕跡的毀壞，他的力氣也被抽離，順著墻壁滑坐在窗戶下的小角落，翻出手邊盒子里被紙巾纏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晶球。

開關(guān)被撥動，水晶球里的小圣誕樹被光源照亮，一層層銀色的閃粉像雪一樣飄著，浮在半空，又落在樹上。

陳放捧在手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這是路識卿送給他的世界。

無論他真正的世界怎樣骯臟、糟糕，這個世界好像永遠(yuǎn)不會變似的，圣誕樹不會頹敗成枯枝，雪也不會融化成泥水，被玻璃罩子保護(hù)著，永遠(yuǎn)純真又干凈。

陳放的眼淚掉到水晶球上，像是擔(dān)心弄臟了似的，透明的水痕被他慌張不已地抹掉。

路識卿。

我們的世界實在太不一樣了。

可就算再遙不可及，我也想去你的世界看看。

哪怕我并不奢望能夠留在那里。

吹了整夜的冷風(fēng)，陳放著涼得了場重感冒，一周還沒好利索。但他并不敢讓自己像個真正的omega一樣嬌氣，戴上了口罩，還是照常上班。

他坐在漢堡店的柜臺后，上午客人不多，有時間走一會兒神。

掛在門口的迎客鈴鐺響了一下，陳放快速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抬起頭：“您好，歡迎光臨……”

陳放突然說不出往常下意識就能說出的工作用語，恍惚了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人，或是記錯了時間。

路識卿此刻正站在店門口，穿著件看上去價格不菲的呢子大衣。系在脖子上的是與大衣質(zhì)感格格不入、甚至顯得有些廉價的深藍(lán)色圍巾，被很精心地打了結(jié)，包裹在大衣里面。

“你剛剛在走神，被我抓到了?！甭纷R卿笑著繞到柜臺后。

“你怎么來了？”陳放還是半懵的，看著路識卿的表情帶著驚訝和驚喜。

“想你了唄，忍不住來找你?！甭纷R卿笑著看陳放，“干嘛戴口罩啊?！?/br>
路識卿把遮住陳放半張臉的口罩拉下來，看見他發(fā)紅的鼻尖，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沒有?！标惙乓豢诜裾J(rèn)，說話還帶著輕微的鼻音，仔細(xì)一聽就能聽出來。

“我說前幾天電話里聽你鼻音那么重，問你是不是感冒還不承認(rèn)?！甭纷R卿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我就知道你有什么事怕我擔(dān)心，肯定不會告訴我?！?/br>
“小感冒而已，沒那么嚴(yán)重?！标惙盼宋亲樱C明給路識卿看他呼吸通暢，“已經(jīng)好了?！?/br>
“行吧，下不為例。”路識卿挑了挑眉，顯得不情不愿，跟做出了多大妥協(xié)讓步似的。

“吃早飯了嗎？”陳放問。

“沒……”路識卿不是很愿意承認(rèn)，但肚子里確實空落落的。

他今天早上醒的比在學(xué)校的時候還早，尋思閉上眼睛再養(yǎng)養(yǎng)精神，無論用什么姿勢都呆不住。想起床弄點吃的，胃又開始不對勁，就像每次遇到個什么大事之前，因為情緒緊張引發(fā)的胃腸應(yīng)激反應(yīng)。

緊張？他來見他男朋友，竟然還緊張了？

太沒出息了。

站在快餐店前推門而入的前一刻，這種不適感達(dá)到了頂峰，又在看到陳放的一瞬間恢復(fù)正常，好像吃了什么靈丹妙藥。

感官和神智回到他的身體里，再經(jīng)陳放一提醒，還真有點餓的感覺。

“想吃什么？”陳放很給面子地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