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睜開眼，車上沒有了人，模模糊糊地感覺有什么不對。一低頭，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球形暖手寶，很暖和。

他拉開車門下去，冷風(fēng)灌進脖子里，瞬間清醒。腳踩著積雪一步步朝著大部隊走過去，裴聽頌遠遠地就看到了方覺夏，他站在雪林之中，不像人類，像只迷失在雪地里的鹿。

一個人的氣質(zhì)原來是真的可以這么干凈的。

外面的溫度不比室內(nèi)，方覺夏拍攝中途必須停一會兒取暖，助理給他遞上熱茶和羽絨服，讓他能最快速度恢復(fù)熱度。林墨見裴聽頌走過來，頗為滿意地對他說，“你還是挺有天分的?！?/br>
裴聽頌笑問，“您說哪方面？”他直覺知道對方所指并非拍攝時的表現(xiàn)力。

“審美?！绷帜D了頓，“感知力，創(chuàng)造力。”說完他將相機遞給裴聽頌，自己點了支煙遞到嘴邊，含糊道，“他的確很適合冬天?！?/br>
“而且是沒有攻擊性的冬天?！迸崧犿灴粗蟹接X夏的眼神，筆直堅韌，藏著幾分濕潤的柔軟。

“我聽你姐說的，還以為你是個咋咋呼呼的嘻哈狂熱愛好者。沒想到本尊是這樣的?！?/br>
“是您對嘻哈有偏見?！迸崧犿炓埠敛豢蜌?，“它的精神內(nèi)核是自由深刻的?！?/br>
林墨點點頭，毫不掩飾他的態(tài)度，“那你當(dāng)愛豆不覺得可惜嗎？”

他問起這句話的時候，裴聽頌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不是可惜，而是想起了之前他和方覺夏的那次爭執(zhí)。

[夢想這種東西沒有高低貴賤，只有能實現(xiàn)和不能實現(xiàn)。]

他長長舒了口氣，白霧裊裊，想說可惜，也該說可惜。

眼神飄遠，他看見十米開外方覺夏披著厚厚的羽絨服。工作人員在他附近準(zhǔn)備著下一輪的拍攝和布景，而他腳踩著積雪，踩了幾下，似乎就變成了舞步。本來只是踩雪的小傻，突然間開始小幅度跳舞，再裹件寬寬大大的羽絨服，跟個腳滑的小企鵝一樣。

手機震動一下，裴聽頌低頭解鎖屏幕，是他們團的群聊小組。

[除了漂亮一無是處：@大連市草路不方我突然想到一個動作很適合編進去作為killingpart，回去討論。]

他還發(fā)了個土里土氣的太陽表情。

原來他聊天的時候也是會有情緒的，也會很開心。裴聽頌抬頭朝方覺夏望去，發(fā)現(xiàn)他小幅度地在雪地上跺了幾下腳，直到被補妝的Andy制止，才恢復(fù)之前方覺夏的小冰塊模式。

林墨見他不回答，笑著蹲下來把煙戳在雪上滅了，“果然還是覺得可惜吧?！?/br>
誰知這時候裴聽頌卻開口，“可能也沒有吧?！彼吡艘荒_雪，兩手插兜，“我不知道。”說完他朝方覺夏走去，聽見他嘴里在哼什么曲子，很好聽。

方覺夏乖乖閉著眼，任Andy在他的眼窩涂上透明唇油，誰知忽然間，自己的后脖子一涼，他猛地睜眼扭頭，見裴聽頌在他身后笑說，“我扔了個雪球進去?！?/br>
看見方覺夏眼睛睜大，裴聽頌大笑起來，“騙你的?！?/br>
拍攝順利進行，外面實在太冷，才剛堆了個雪人腦袋，裴聽頌就凍得牙齒打顫，一腳踹開搓了半天的雪球，飛快躲回到工作組的車棚坐下。他的視線被監(jiān)視器上的原片吸引。兩個監(jiān)視器一左一右，左邊的是林墨相機的直出，右邊是雜志社花絮拍攝的錄影。

畫面中的方覺夏仰躺著，和上一組不同，改過妝之后的他眼窩濕漉漉，還有些許透明液體滑過臉頰，如同淚痕。雪白的睫毛圈住他迷茫的眼神。

胎記是紅的，鼻尖是紅的，嘴唇也是，微微張開些縫隙，一塊晶瑩的冰塊抵在上面，透明的冰中凍結(jié)著一枚櫻桃。

這一張漂亮得過了頭。裴聽頌定定看著，聽見聲響才回神。

他看向右邊的顯示屏，錄像中冰塊不斷地在融化，水從他的嘴角淌下來，等到林墨喊ok的聲音出現(xiàn)時，方覺夏側(cè)過臉張開雙唇，舌尖輕輕往外一頂，將冰塊吐到手中。他坐起來，頭發(fā)上沾了雪，眼角的胎記和嘴唇一樣紅，整個人都笑開，“好冰啊?！闭f著他把手背抵上嘴唇，又拿開，反復(fù)幾次，“嘴唇都麻了。”

裴聽頌突然間想到了傳糖紙的觸感。

明明是過去好久的事了，可那種感覺卻沒有被遺忘。

“真是天生吃這碗飯的啊?！鄙砗蟛贿h處的工作人員感嘆道，“這張臉比女生還好看。”

“對啊。這要是女人得多漂亮啊，可惜，要不肯定很多人追?！绷硪粋€男策劃臉上露出點意味深長的表情，“難怪……”

還沒等他說完，肩膀就被人搭住，一側(cè)頭看見裴聽頌單純的笑臉。

“難怪什么？”他的語氣和善又好奇，“我也想聽?！?/br>
第22章春日囚雪

男策劃足足比裴聽頌矮了一個頭,在他面前顯得格外沒分量，只能尷尬地笑笑,“啊……沒什么,就是覺得有點可惜。”

“是嗎？”裴聽頌笑得純良,“為什么男孩子長得漂亮就要可惜？我不太理解這種邏輯,難道說長得不好看才值得被夸獎嗎？”

明明是很友善的提問,但這個策劃后背都冒出冷汗，他剛剛就見識到了這個年輕男偶像的厲害,連大攝影師都要賣他幾分面子，“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裴聽頌松開搭著他肩膀的手，“身為男孩子長得好看沒什么好可惜的，長得好看也不意味著一定“難怪”會發(fā)生些什么。你想說這些,對吧?！?/br>
“對，對?！?/br>
裴聽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挺好的，那我們觀念還挺相近的?！彼盟闪艘豢跉獾谋硌菡f，“我還以為會有什么下三濫不入流的直男發(fā)言，刀都舉起來了，沒想到是友軍啊。”

“那我就收回刀吧，免得誤傷?！迸崧犿炐α诵?“我這個人是個出了名的刺兒頭。下手很重的?！?/br>
說完他兩手一插兜,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一番話聽下來,兩個工作人員早已是冷汗涔涔。圈內(nèi)的大多知道這個裴聽頌不是好惹的,以前就知道,更別說現(xiàn)在紅了。只是他們也以為裴聽頌真的如傳聞那樣和方覺夏不合，根本沒想到他會出頭。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想因為碎嘴丟掉工作，于是也只能悻悻吃了這個癟，躲到一邊去。

天色漸晚，橘黃色的夕陽墜落到冷杉叢里，雪地在暮色中燃燒。

裴聽頌暖和過來，朝著拍攝地走了幾步，遠遠看見穿著黑色毛衣的方覺夏在林墨的指導(dǎo)下不斷向前走。

“好，轉(zhuǎn)過頭笑?！?/br>
那一刻，他看見方覺夏回過頭，笑容比雪色還明朗。

踩在雪上，走得更近些，視線好像已經(jīng)不受意識控制，在人群的縫隙里追蹤著方覺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