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去留意秦昱常去的地方，想著久別重逢，同他見個面，敘敘舊。

他也不太清楚怎么就非要私下見面敘舊，明明以前在朝堂上，他們也偶爾碰見，會像多年不見的玩伴那樣生疏地打個招呼。而現(xiàn)在在朝堂上，蘇如是反而像做賊心虛一般，不敢與他碰面了。仿佛他倆一同站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的那點心思也就見了光一樣。

他不知道同他見面后要如何，只是覺得見了面，大概就知道以后要如何了。

可是秦昱竟然沒有什么常去的地方，他幾乎每天都是四點一線，上朝，兵部，軍營，家里，沐休時便回本家去。

派去跟他的親信小廝云書回來都納悶：“公子，這秦將軍也太古板了些，難道他都不與同僚喝喝酒，逛逛花街么？”

不過他又道：“但這樣男人簡單易懂，應該很疼媳婦?！?/br>
蘇如是在椅上呆坐著，云書不知他有沒有在聽，便問：“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蘇如是的眼珠緩緩轉(zhuǎn)動一下，道：“我寫封信，你幫我送去秦將軍府上。”

云書連忙壓低了聲音：“這怎么行？您……這樣會落人話柄的?！?/br>
同在一個京城中，還要寫信來往，只有私相授受的野鴛鴦會這么做。正兒八經(jīng)的關系，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蘇如是仿佛沒聽見：“磨墨?！?/br>
云書已跟了他多年，熟知他的脾性，急道：“公子！不行啊！你已是要入宮的人，心頭惦記別人也就罷了，哪還能留這種罪證呢？多少眼睛在盯著你！就是咱們這府里也不太平哪！”

“罪證？”蘇如是道，“我還未嫁人，怎么就有罪了？”

云書道：“您別和我撒氣，您和太子殿下說去??！”

蘇如是啪地摔下了毛筆。

他騰地站起來，像是要發(fā)怒，但靜靜站了一會兒，又自己忍下去了，吩咐云書道：“既不能通書信，明日下朝你去堵住他，帶個口信。”

他深吸一口氣：“說，我明日酉時在聚福樓等他?！?/br>
第二日他回來，仔細收整了自己，才出門去。到了聚福樓，直接走貴人通道，進了樓上安靜私密的雅間。

還未等到酉時，他派去堵人的云書回來了，氣喘吁吁附在蘇如是耳邊：“秦將軍說……”

云書頓了頓，瞅著他的臉色，小心道：“他說，不來?！?/br>
蘇如是面上略有忐忑的神情散了，他追問道：“他還有說別的什么？為何不來？”

云書為難地開口：“他就說了這兩個字?！?/br>
蘇如是不說話了。

云書安慰他道：“秦將軍也許是知道您要入宮了，縱使他記得以往的情誼，也不好私下來見您了?！?/br>
蘇如是喃喃道：“我還是得給他寫信?！?/br>
云書道：“何苦呢？秦將軍這個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清楚了。縱使你們兩情相悅，他也不敢來提親哪！”

蘇如是一把抓住了他：“現(xiàn)在只有他會來救我了！云書，你要幫我?！?/br>
云書訥訥的說不出話。

他知道蘇如是現(xiàn)在處境艱難。每日下朝后，都無法去翰林院繼續(xù)做事，而是被皇后召到宮里，有時是教他禮儀，有時是閑聊，有時是讓他去東宮幫幫祝景瑞，幾乎就差將他的稱呼直接改成“太子妃”了。

皇后這是暗示皇上自己心中的人選，但皇上的意思并不明確，畢竟蘇家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本已經(jīng)出了一位皇后，若再出一位太子妃，勢頭就太盛了。

蘇如是被當靶子掛著，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李金二家的人想捉他的錯處取而代之，家里的人則把他看得嚴嚴實實，而陛下那邊更是捉摸不透。他處在風口浪尖，幾乎夜不能寐，只怕圣意難測，一個不好整個蘇家都要落難。

云書先將他扶起來：“公子，我們先回去?！?/br>
他們遮遮掩掩，回到馬車上，蘇如是才極小聲道：“我不愿意做太子妃?！?/br>
“這種日子要過一輩子，我寧愿去死?！?/br>
云書連忙道：“公子，別說這樣的喪氣話?！?/br>
蘇如是呆坐著，雙眼直愣愣盯著車窗：“以往我覺得太子哥哥還算不錯，而且我也沒得選?？勺詮哪侨找娺^了秦將軍，我的心就野了，巴望著他像小時候那樣，做個蓋世英雄，把我從這牢籠里救出去。想著他，我就在東宮待不下去了?！?/br>
云書嘆了口氣：“好罷。只有這一次，我?guī)湍闼瓦@一封信出去，若沒有回音，你便不能寫第二封了?！?/br>
蘇如是又打起精神，當天晚上寫了一封委婉又情意綿綿的信，托云書次日清晨送去了秦昱府上。

上朝時他整個人都忐忑極了，一直在想秦昱上朝前是否來得及看了那信。早朝結(jié)束時，還在原地多等了一會兒。

哪知道秦昱和幾位將軍邊走邊說，一路往兵部去了。

這邊皇后又來召，蘇如是無奈，只得跟著宮女走了。

祝景瑞的性子難以捉摸，最近似乎是察覺蘇如是的心不在焉，關注他的時間反而比平日里更多了。蘇如是一恍神，回頭來就見他已停下了批閱奏折的筆，支著下巴打量自己。

祝景瑞道：“如是，你望著窗外的樣子，就像巴不得飛出籠子的小雀兒?！?/br>
蘇如是后背滿是冷汗。

祝景瑞牽著他的手，要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著。

蘇如是連忙道：“我怎么能與你同坐呢？”

祝景瑞便有些可惜地說：“你現(xiàn)在可不像以前那樣跋扈，做什么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像是怕極了孤?！?/br>
他硬是將蘇如是按在自己身邊，一手摟著他的腰：“從前你走路累了，還敢使喚孤背你的?！?/br>
他湊到蘇如是耳畔，也不再自稱孤了，真似個溫柔情郎一般低聲呢喃：“要不要我背你？”

他一湊近來，蘇如是渾身都繃起了雞皮疙瘩，勉強笑道：“太子哥哥，你的折子還沒批完，可不要淘氣?！?/br>
祝景瑞微微一笑，在他臉頰上一吻，惹得一旁侍立的宮女們都羞得低下了頭。

蘇如是小聲道：“她們都在看?！?/br>
祝景瑞便揮退了宮女，書房里一會兒便只剩他們兩個。

人都走了，祝景瑞反而退開了些，道：“說起來，孤還沒有問你。你覺得哪個日子妥當？”

蘇如是一愣：“什么？”

祝景瑞道：“母后說，讓孤自己同你商量，看何時遞折子上去，開始正式選妃?！?/br>
蘇如是揪著袖子，半晌才道：“太子哥哥，難道真的想娶我？”

祝景瑞批閱的動作一頓：“此話怎講？”

蘇如是斟酌著，道：“我覺得，太子哥哥心中應該知道，我不是最好的選擇。”

祝景瑞看了他一會兒：“看來你是真的不想進宮，開始想方設法地勸阻孤了。”

蘇如是聽不出他的喜怒，連忙一下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