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架成許多碎塊。雖然尸體腐爛得難以辨認(rèn)，但是那條先天有問題的瘸腿的骨架已經(jīng)足以證明死者的身份……

沒有預(yù)兆地，和李偵探素不相識的警員安迪突然流下眼淚，至于迪恩，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連滾帶爬逃出了地窖，一直到澤維爾他們走上天井，還扶著墻嘔吐，恐怕一時半會直不起腰來。

……

接下來的事就交由警方處理，澤維爾預(yù)先打了招呼，準(zhǔn)備和以撒先行離開。

羅伯特院長已經(jīng)被控制起來，最后一次面談之后，澤維爾再沒有見到他。

臨走前，澤維爾去見了加文一面，這個年輕人正在自己房間里抄寫經(jīng)文，聽見開門聲，渾身一震，緊接著又繼續(xù)寫了起來，直到澤維爾站在他的身后，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他幾乎是扔了筆，用力把手抽回來，抬頭看著澤維爾。

澤維爾勉強(qiáng)笑了一下：“太陽就要落山了，明天寫吧?！?/br>
加文沒有說話。

“他們有領(lǐng)著你去見羅伯特嗎？抱歉，但這可能這是最后一次見到他了?！?/br>
加文搖搖頭。

“不要緊張，年輕人，”澤維爾說，“之后警察也許會來找你，但你不會是作為從犯被帶走的，只是例行問話而已?！?/br>
“那，院長……會怎么樣？”加文許久才艱澀地開口，“他已經(jīng)很老了，先生，他今年七十歲了?！?/br>
“噢，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想求我允許你為他頂罪?！?/br>
“……”

“是我失禮了，請別放在心上，”澤維爾說，“至于羅伯特，他總會得到他應(yīng)有的結(jié)局。唉，加文，別露出害怕我的表情。畢竟在這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陌生人中，我是同情你的那個。也許你也有這種感覺？生命就像一場可怕的意外；在蛛網(wǎng)上隱約感覺到震顫，卻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來。你們花很多時間書寫、思考，懺悔……但有些事用一生也不夠贖罪，我在說什么呢。不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想是的，先生?！奔游拇故椎兔肌?/br>
這時候，房門突然自己滑開，兩人同時轉(zhuǎn)過頭，走廊上卻空無一人，只有窗口的白色窗簾像海浪浮動著，遮掩住那只院長心愛的花瓶，那因他而碎的、又被路易用拙劣的手藝修好的，布滿龜裂的紋路的花瓶。加文顯出有些惶然又惆悵的神色，之后是很長時間的沉默，這沉默一直持續(xù)到澤維爾告辭為止。

“加文，”臨走之前，澤維爾說，“路易神父私下里經(jīng)常和我說，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br>
第54章回家途中

駕車回家的路上，澤維爾搖下車窗，因?yàn)橐匀鱿訔壦砩嫌惺w的臭味。

他們一路上都在討論要不要告訴薩莉關(guān)于李啟明的事；如果要說，又該用什么方式、說到什么程度才比較合適……如此這般，搞得兩個人都感到心情沉郁。

最后，以撒說：“沒想到羅伯特那老頭一本正經(jīng)的，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要不然，你那個瘸腿朋友也不至于興沖沖地去送了命?！?/br>
“人家有名有姓的，別這樣說他?！睗删S爾說。

“啊呀，對不起嘛?！?/br>
澤維爾嘆了口氣：“我也沒見過像羅伯特這樣難辦的情況。人類的精神是很脆弱的，溫馴保守的人反而更容易在高壓情境下失控，如果不給出思考的時間，甚至可能在教唆之下將無辜者推下高樓?！?/br>
以撒煞有其事地聽著。澤維爾看著他認(rèn)真的表情，雖然知道這人估計(jì)并不懂他在說啥，但還是深感欣慰。畢竟人類的本質(zhì)就是喜歡說而不喜歡聽，發(fā)表什么高見的時候，有聽眾是件很舒服的事，這就是為什么有的人始終堅(jiān)持狗屁不通的寫作。

“可是，以后怎么辦呢，”以撒說，“要不明天，要不后天，總之，報(bào)紙上又會把你的丑照片登在頭版的?！?/br>
真有那么難看嗎？澤維爾沉默了。

“而且，這就是說，那個西班牙假人也會知道你吧？”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澤維爾說，“不然我也不會死?！?/br>
“哦！那很好啊，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了。反正都要被找麻煩，現(xiàn)在只要想想見報(bào)怎么弄好看點(diǎn)就行了。”

“真這么簡單就好了，傻瓜，”澤維爾說，“唉……我明明只是想平靜地生活而已?！?/br>
**

到最繁華的街段，澤維爾停了車，和以撒一起去商店里給可憐的小薩莉挑件禮物。什么東西等價于一個父親？無論是天使還是惡魔都不能確定。而且，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哪怕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們還是對這個孩子幾乎一無所知。想買衣服，不確定她的身材；想買玩具，不清楚她的喜好，甚至當(dāng)?shù)陠T想要提供幫助時，他們倆把兩個頭腦加起來也算不出這個女孩今年究竟是七歲、八歲還是九歲。

“倫敦橋倒塌了，倒塌了，倒塌了……”

人行道上，有一串小孩兒一個跟著一個地走，嘻嘻笑著，唱他們父輩曾經(jīng)也唱過的童謠，身材高大的女仆緊緊跟在最后面。

倫敦市民往往都很冷漠，也沒有好奇的天性。來來往往的行人并沒有那個特意轉(zhuǎn)頭看他們，這樣一個步履匆匆的時代，哪怕是母親死了，人們也無知無覺。

也許我其實(shí)從沒在乎過她呢？澤維爾忍不住想。但是承認(rèn)這一點(diǎn)就等于要承認(rèn)自己的偽善。在這種對自身的可怕的指控下，澤維爾贖罪式地花了非常多的錢。

抱著被推銷買下的大包小包兒童用品從商店出來，澤維爾偶然一抬頭，突然注意到斜對面旅館樓頂有個男人靠在欄桿上，搖搖欲墜。

“別看了，”以撒說，“如果有人要死，死亡天使應(yīng)該會事先等在樓下的?！?/br>
澤維爾瞇起眼睛看了一會兒，說：“這人看起來不太好。可能不是今天，是明天呢？”

“明天你就不經(jīng)過這里了?！?/br>
“你這人怎么這么無情?。俊睗删S爾說。

“我無情？”以撒有點(diǎn)生氣了，“我看倒是你太喜歡管閑事了吧?！?/br>
“我管閑事？”澤維爾提高音量，“要是我不管閑事，你還不知道在南美哪個種植園里種水果呢！”

“我喜歡吃水果啊。”以撒說。

澤維爾本來想說去那種地方做奴隸是沒有水果吃的，但是對惡魔而言，不能直接得到的東西還可以去偷去搶，總之不是什么難事。在腦海中預(yù)演一番對話，結(jié)果自己打敗了自己，因此他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以撒歪頭瞅著他的臉色：“你生氣了嗎？你生氣了？”

“沒有。”

“看看，生氣了還不承認(rèn)，”以撒嘟囔，“臭小孩?！?/br>
“你說什么？”

“我說：小矮子。”以撒用力揉揉澤維爾的頭。

“我鄭重警告你，以撒，”澤維爾說，“你要是把我氣死了，我絕不會把遺產(chǎn)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