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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都點(diǎn)清楚了,夜里留人守著,看著點(diǎn)馬。”壓車的伙計(jì)在那兒嘀咕:“不應(yīng)該啊……”常樂撥開人:“怎么了?”“掌柜的?!被镉?jì)指著地上的車轍,這輛車上疊的幾箱都是用來糊弄人的,“出門前我看過,沒裝重東西,怎么吃土吃得這么深……”天色愈來愈沉:“先卸吧?!背氛泻羧?,“明天日落前得趕到汜水,今晚好好休息。”常樂本要和大伙擠一個(gè)鋪,可他身上還有著渠錦堂嘬出來的印兒,哪兒哪兒都是,不能當(dāng)人面脫衣服,不得已要了個(gè)單間,自己守頭夜。星子爬滿天,有伙計(jì)來換他:“掌柜的,您快回屋歇著吧?!?/br>該歇的,常樂習(xí)慣了四處漂泊,不挑地方,有塊遮頭的屋瓦就能閉上眼睡覺,今晚不知怎么,躺在炕上翻來覆去貼餅子,一瞬眼,不是東廂層層疊疊的軟煙簾,一面斑駁的土墻,半邊涼炕。他從來沒有想過,只是少了一個(gè)人,會(huì)生出這許多悵然。簡陋的小屋,風(fēng)推開兩扇闔不攏的窗戶,常樂想下炕找鞋,一把黑影子,從窗邊長長拉到他腳下。那把黑影帶著夜露的霜?dú)鈨?,沉沉撲到他身上,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縫呼呼往屋里撲棱。耳邊,比冷風(fēng)還涼的鼻息,狠狠抽著氣兒。是渠錦堂,像個(gè)被人拋棄的狗崽子,一張被晚風(fēng)凍白的臉,紅的眼睛:“二十里,我跟在你后頭,追了你二十里……”常樂一聽,心就碎了。是冷的,亦或心寒,他張嘴咬上常樂的脖子,就這么弄死他吧,死了,他給他償命,下到黃泉,有他和他就伴兒。風(fēng)聲中,有什么比絨毛還輕,緩緩悠悠落下,常樂摟他冰涼的腦袋,不是小心翼翼地碰觸,是用上了全部氣力的去抱他。嘴唇,哆嗦著從頸上挪開,渠錦堂鐵了心,從懷里掏出玉帽花,往常樂脖子上套:“我追你到這兒,就沒打算回頭。”“往下的路,你上哪兒,我跟你上哪兒!”“你能扔下我一次,扔不下我第二次?!?/br>“常樂,這輩子,我跟你耗上了!”第37章帽花貼心揣了一路,落到身上燙rou。常樂的嗓子眼緊澀,他有一肚皮話想問渠錦堂。那封信他看到了?也看懂了?所以追上來。渠家弄丟了大少爺現(xiàn)在該亂了吧,沒準(zhǔn)找他的人已經(jīng)在往汜水的路上,常樂算到渠錦堂會(huì)莽撞,故意繞道魯家坡,想叫他撲個(gè)空,好死心,哪曾想陰差陽錯(cuò),多容他們一晚上。可渠錦堂不這么想,他是怎么追來的,常樂一個(gè)字沒問。就算他問,渠錦堂也打定了主意不告訴他。他不會(huì)告訴他,自己看到那封寥寥數(shù)言的書信時(shí)的驚惶,心像一頁脆紙,一碰就碎。更不會(huì)告訴他,他是怎么在渠宅里四處找他,怎么踹開渠慶堂的門,用拳頭逼著他開口。怎么在他爹的咆哮和他娘的哭泣聲中甩開上來擒他的人,奔出渠宅的大門。甫陽縣城外灰蒙蒙的土路,他在天不亮的道上飛趕,找遍地上每一道車轍,候他們不留意,縮手縮腳爬進(jìn)木箱,一路顛,一勁兒的難受。他把帽花留下,就是要和他兩清的意思,門都沒有!牙齒在嘴里打抖,渠錦堂的聲音聽得人心里下針?biāo)频?,一抽一跳地顫:“你知道這一路,我是怎么想的?你又扔下我,第二次了,我真想……”后背上的衣裳,連皮帶rou被兩只手揉開了又摳疼,肩膀頭,一片溫涼的潮濕。怕他不要他,渠錦堂摟自己的命一樣摟著常樂:“他們知道了?!?/br>“你要不留我,我沒處去了……”悍雷滾過天靈,常樂半具身子都麻痹,該粉身挫骨的,卻沒覺出多少后怕,只是疲乏,走過二十里路都沒有的勞累,只因渠錦堂塵埃落定的一句「知道了」,把他前二十年壓在肩上的重負(fù)都撂下,一身的松快。常樂用股子柔勁兒捧起渠錦堂的臉,拇指拭過眼尾,一滴淚就下來。袖管在臉上囫圇地擦,不想叫渠錦堂看去,常樂低頭,扒他沾了泥點(diǎn)的襪,扽下鞋子:“我看看你的腳……”渠錦堂縮縮賴賴地往后蜷腿:“你別碰……臟……”常樂脧他一眼,為這一眼,渠錦堂乖乖地定住,帶繭的指節(jié)摸過腳踝,渾身從上到下打了個(gè)擺。他哪兒跑過這么多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腳上磨出好些血泡,大的小的guntang的,常樂啞著嗓子,想碰,不敢碰:“疼么?”月色清朗,渠錦堂仿佛見到點(diǎn)星子的光,在常樂的眼角一忽閃:“不疼?!彼f謊話,“你……你別哭啊,真的一點(diǎn)都不疼?!?/br>常樂推開他,在黑漆漆的屋里找他炕下的那雙鞋,渠錦堂慌了,打從背后抱住他:“你去哪兒?!”那是被丟怕了,一刻都不能放他走。背上狗皮膏藥似的黏著的人,常樂拍他的手:“我去打點(diǎn)水……”被渠錦堂一下攥住腕子,捏住五根手指頭,這忽兒的疼,都疼得叫人心安,“別走!”兩個(gè)人的手,梭子穿織口地握到一起。“我不走,你腳上的泡,得挑了……”“那也不讓你走……”“不挑了,明天沒法趕路……”“你要趕我走?你的心怎么那么狠!我為了你都……”說不聽,吧唧一大聲,渠錦堂愣了,常樂揩掉嘴唇上的咸淚:“誰讓你回去了,你這樣妨著我們趕路,再熬一天,到了汜水上了船就好了……”“常樂!”渠錦堂用一把死力氣把他抱住。再多的話就不必說了,打他來,常樂便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伙計(jì)們沒想到,少東家居然趕上來,還是渠錦堂,編瞎話臉不紅氣兒不喘,張口就來:“咱們這次下隅北,那是打頭陣去的!現(xiàn)在甫陽不安生,往后啊,整個(gè)茂興號(hào)都得搬去隅北,到時(shí)候,還得靠咱們撐起局面!”常樂看著他把人心都煽惑旺,擠眉弄眼沖自己邀功:“你就一張嘴……”胳膊肘擦胳膊肘,渠錦堂挨了說,死心塌地的傻氣:“對(duì)你真就是了……”車上只余一處空座,常樂請來大少爺,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渠錦堂抱他的胯把人送上車:“還是你坐吧。”日頭紅火的一團(tuán)火焰,在眼前斑斕跳動(dòng),大家伙的臉上,都有一蓬有盼頭的光。換了布襖布鞋的渠錦堂,笑得像個(gè)無憂少年郎:“你是掌柜的,應(yīng)該你坐。我呀,就在你邊上,給你牽馬?!?/br>陽光灑在身上熱烘烘的,不知誰先開口唱:“想親親想得我手腕那個(gè)軟,拿起個(gè)筷子我端不起個(gè)碗。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花亂,煮餃子下了一鍋山藥蛋。頭一回眊meimei你不那個(gè)在,你mama劈頭打我兩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