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口吻問出出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來：“行星……什么時候出的車禍？”

老爺子擼了一把白須：“這個嘛，星星他自己也不記得了，我后來托一個學生去查，就是夏家出事那年的十二月三號。”

霍經(jīng)時眼眸狠狠一顫，十二月三日？

他出國那一天。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夏行星幫陳阿姨洗好碗之后跟霍老爺子道別，跟著霍經(jīng)時一起上了開回霍宅的車。

給曲老爺子過生日，夏行星心情還不錯，他笑著問：“霍先生，我臉上有東西？”

身側的男人自打從爺爺?shù)臅縼砗罂此哪抗馀c往常有些不同，但又具體說不上是哪里不同，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那雙細長的黑眼睛依舊是深邃的，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域。

光從水面射落下來，讓他有一種被看透了的錯覺，又翻涌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夏行星下意識就要躲開這復雜的視線。

霍經(jīng)時轉過頭，目視前方路況，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有力：“沒什么。”

夏行星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對方不愿意說，兩人就一路無話。

車開到了家門口的院子里，他拉開車門準備下車的時候，車門“啪嗒”一聲鎖上了。

夏行星驚訝回頭。

霍經(jīng)時坐在駕駛坐上沒動，硬朗英雋的面容在昏暗的月色下看不清表情，隱在夜色中的目光仿佛有重量，沉著聲音喊他的名字：“夏行星?！?/br>
夏行星打不開門，抬眉是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霍經(jīng)時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連名帶姓的叫過他了，讓他不自覺地就把腰桿挺直了一些。

駕駛座上的額男人食指輕輕敲著方向盤的邊緣，沉默，過了半晌，才緩聲問道：“你在這里住得開心嗎？”

那平緩無波的語調(diào)里竟讓他窺得一絲莫名的緊張的忐忑。

好像這是個多么重要的答案似的。

夏行星不知道對方怎么會突然這么問。

可是想起來這段時間的輕松自在、衣食無憂，他還是如實答道：“開心的，霍先生，大家都很關照我?！?/br>
霍經(jīng)時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細細地端詳他是否說了假話，良久才道：“那就好。”

他打開車門放夏行星出去。

看著少年清瘦的背影，霍經(jīng)時點了根煙靠在車窗邊，面容頹敗。

煙圈在秋夜的風里消散。

不好，他心里知道，一點也不好。

第52章試探

周末，張阿姨把早餐設在院子里，暮夏初秋天氣清爽，墜著水露的草壘青茂蔥蘢。

白叔種的丹桂金桂一夜之間開盡，花骨朵兒一串串地鈴鐺似的，香氣甜蜜濃郁。

幾籠精致的點心旁邊放著兩個杯子。

一杯牛奶一杯豆?jié){。

霍經(jīng)時故意低頭看財經(jīng)雜志沒說話，夏行星問：“霍先生，您喝什么？”

霍經(jīng)時沒抬頭，翻了一頁雜志：“你選，我都可以?！?/br>
夏行星點點頭，朝顏色更鮮白一點的牛奶伸出手。

霍經(jīng)時唇抿成一條線，弧度苦澀，終究還是在他要將杯子放至唇邊的最后一瞬出聲道：“你試試豆?jié){，家里新?lián)Q的豆?jié){機?！?/br>
“……”夏行星面色有些古怪，可霍經(jīng)時沒有錯漏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放松和竊喜。

“哦?！?/br>
霍經(jīng)時心中默默嘆了聲氣，神情自然地將他手中的牛奶接過，喝了一口：“周末有什么安排嗎？”

夏行星將嘴巴里鼓起的食物吞咽下去，遙遙頭：“沒有，霍先生有什么事嗎？”

“慢點，”霍經(jīng)時把餐紙疊好放到他手邊。

夏行星逃過牛奶，心情還行，訕訕一笑，清晨里澄澈的陽光落到他彎起來的眼睛里仿若一道彩虹：“哦?！?/br>
霍經(jīng)時忍不住也跟著勾了勾嘴角，一瞬，又斂下。

“寧北區(qū)的世界之眼去過嗎？”

夏行星眼睛里靈動的光點停止轉動一瞬，復又自如地流轉：“沒有。”

“它入駐安城很久了吧，你小時候也沒去過？”霍經(jīng)時的語氣很平淡，目光也沉靜，溫和中帶著一絲銳利，將對方眉目間微不可察的停頓盡收眼底。

夏行星微微垂眼，笑了笑：“那可能去過吧，我也不記得了。”

“霍先生問這個干什么？”

霍經(jīng)時看了他一會兒，放下手中的雜志，道：“它是公司合并整改的新項目，我要去考察?！?/br>
世界之眼是安城最大的游樂場，十年前就存在了。

但經(jīng)營不善，日益蕭條，霍經(jīng)時回國后不久就將它買下，按照最時新的設計重新改造，煥然一新，又成了安城游人如織、日進斗金的約會娛樂場所。

“你來這里住了這么久，我還沒有帶你出去玩兒過，想帶你去放松一天?！被艚?jīng)時用餐巾擦了擦手，“當然，還是看你的時間安排。”

夏行星無可無不可，但他剛剛都已經(jīng)說了自己沒有安排，只好道：“好啊，那就麻煩霍先生了?！?/br>
霍經(jīng)時罕見地換上了休閑裝，整個人爽朗清舉，蕭蕭如玉，像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大學生。

并且沒有帶司機和助理，霍經(jīng)時自己開車，使得夏行星對于他所說“考察項目”的行程產(chǎn)生懷疑。

周末的游樂園熱鬧非凡，五彩繽紛的氣球，巨大可愛的人形玩偶憨頭憨腦地走來走去，水上十環(huán)過山車上游客的驚叫聲，自初秋微醺的風中傳來。

時隔十年，夏行星再一次踏入這童話世界般的游樂園，恍如夢境，覺得陌生。

霍經(jīng)時下巴朝賣氣球那兒一揚，微微彎下腰，在他耳邊問：“給你也買一個？”

夏行星心中的某一根弦不知是被什么輕輕觸碰了一下，剛想說不用，霍經(jīng)時已經(jīng)拉著他的手腕走過去。

“想要哪個？”

夏行星眼巴巴地看著那一扎花花綠綠的氣球，怔了好一會兒，霍經(jīng)時也不催他，靜靜等著他挑。

夏行星覺得自己好像在圓一個連背景都快要被他忘記了的夢，輕聲道：“那個吧。”

指的是維尼熊。

頓了頓，又補充問：“可以嗎？”

霍經(jīng)時被他那一句小心翼翼的“可以嗎”弄得心里難受了一瞬，問：“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