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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豪爽,內(nèi)心已被這尬聊的獨角戲扎了好幾個口子。何進此刻心中是萬馬奔騰的。他雖未見過崔頌,但這個時代評定一個士人,第一標準就是“觀”。觀他的外表,觀他的氣質(zhì),觀他的衣著,觀他的行止神態(tài)。所謂相由心生,衣既禮,一個人的外觀能透露出很多信息。容姿甚美,氣質(zhì)卓然,行止瀟灑有度,穿著高貴得體。無論怎么看,都是當代名士中的翹楚,絕非普通人。因而何大將軍起了拉攏之心,坐到這位年輕的士子身邊,主動搭話。他想,就憑著黨錮之禍和宦官的惡行,天下的讀書人沒有不討厭他們的。拿他們做話題,總能成功激起對方的憤慨,然后他再附和幾句,借著同一戰(zhàn)線的交情與對方結(jié)交一二吧?等對方接納了他,他表明身份,以禮辟召,將這位少年名士納入帳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然而他料中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jié)尾。他想了一百種應(yīng)對的方案,惟獨沒有想到——對方會不接他的話茬。這就有點尷尬了。更尷尬的是,剛剛他在往這邊走的時候,看到另一邊的酒臺子上坐著一個熟人。因為對那個熟人有偏見,他只略微點了頭,就視而不見地徑直過來,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這尷尬的處境,叫那人看見沒……何進抬頭往來處瞅了瞅,正見那位熟人手握酒碗,朝他遙遙一敬。如果此刻崔頌看向那邊,定能認出何大將軍的這位熟人,也是他的“熟人”——那位曾幫他解圍的曹校尉。曹cao自是注意到何進的尷尬,但他渾作不知,只敬完酒,就低頭自飲,全然不管那邊的是非。何進很想就此離開,但叫他怎么都看不順眼的曹cao就在那邊坐著,他怎么也不能灰溜溜地走人。何進便開始大肆談?wù)摶鹿賲⒄谋锥?,闡述身體殘缺之人,心智定然也是不全,讓宦官執(zhí)掌權(quán)利,本身就是個錯誤……他不僅批判宦官,還將制度本身從頭到尾地否定了一遍。雖言之有物,但略顯偏激的觀點,直叫曹cao眉頭大皺。早在何進向策士問計的時候,曹cao就表達過自己對打壓宦官一事的看法。除首惡。即除去罪大惡極的十常侍,而非將所有宦官一桿子打翻。而何進當時的駁斥之語,與此時十分相似。曹cao暗道“道不同不可與謀”,正要拂袖而去,卻聽那個方向忽然傳來一道輕笑。第20章臉比較帥“行人絆于崎道,怪石乎?怪履乎?怪道乎?”路人在崎嶇的山路上被絆倒,是要怪石頭不長眼,怪鞋子不堅固,還是怪山路崎嶇難走?如泉水注入玉石制的杯盞,水花四濺,叮咚清泠——那聲音激得人精神一振,宛若被濛濛細霧環(huán)繞,說不出的涼爽。如此特別的聲音,聽之難忘,曹cao幾乎在第一時間認出對方的身份,凝目往那個方向看去。先前因為視角所限,未曾看清的面孔,如今因為起身的動作,盡數(shù)展現(xiàn)在他的眼皮底下。朗朗如月,皎皎如玉。確是他在京郊見過的崔家小郎。曹cao復(fù)而坐下,取過早已空了的酒壇,攝在手中。不起眼的角落,崔頌在忍無可忍地頂了何進一句后,若無其事地坐下,繼續(xù)呷酒。何進被這突然發(fā)作弄得愣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自然是怪自己了?!?/br>山路再怎么難走,會被絆倒也是自己的原因,難道還要去怪一個死物?卻見旁邊少年側(cè)目而視,擲盞而笑:“既如此,為何還要怒叱宦官之制?”何進道:“此二者有何聯(lián)系?”“宦官當政,起于和帝,”崔頌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所謂宦官,不過為和帝手上一柄刀耳。后人借刀,孱弱無力,無以用,反而傷及己身。不怪己,怪刀,何也?”宦官之所以能把持朝綱,最初是漢和帝給他們的權(quán)力??蓾h和帝之所以提拔宦官,是為了加強中央集權(quán),鏟除囂張跋扈、連皇族宗室都不放在眼里的外戚。在漢和帝的年代,宦官,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把鋒利聽話的刀罷了。后來的小皇帝想要遏制外戚,就學(xué)漢和帝的手段,在宦官中培養(yǎng)自己的親信??v容而不抑制,偏寵而不防備,在漢和帝時代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為禍的宦官集團,百年后終是變得猖狂起來。這要怪誰?怪制度本身嗎?可笑。任何制度都有好的一面與壞的一面,與時俱進,因時而改,從來沒有什么“絕對正確”一說。世道混亂,不怪制度,應(yīng)當怪使用制度的人。不知進取,不懂變通,不會改革,只一股腦地把錯怪在一件死物上,怨天尤人恨社會,這算什么道理?學(xué)過辯證主義唯物價值觀的崔頌實在不能容忍何進那些非黑即白的言論,更不能接受他在言辭間透出的沙文主義。“窮鄉(xiāng)僻地,與世隔絕,一條河橫亙內(nèi)外。鄉(xiāng)人無從過河,無橋可過,終日困于荒蕪之地,坐井觀天。有人造橋,造福鄉(xiāng)人,然橋年久失修,無人愿出資修葺,橋塌了,當怪罪于誰?鄉(xiāng)人耶?造橋者耶?”宦官制度就像是橋,最初對東漢的統(tǒng)治大有裨益??梢哉f,如果漢和帝不提拔宦官為自己奪權(quán),以東漢皇帝繼位時的幼齡,東漢政權(quán)早不知道被外戚毀成什么樣了。然而隨著時間的增長,橋老化了,宦官之制的弊端也就逐漸展現(xiàn)出來。后人不思改良制度,任憑弊端惡化,把宦官們養(yǎng)成一匹不遜于外戚的惡狼,貪污受賄、攻訐士人,將大漢政權(quán)攪得一團糟。這要怪誰?開創(chuàng)宦官參政制的漢和帝?曹cao聽得入神。他的父親作為宦官嗣子,從小在宦官家庭長大的他可以說是相當了解這一群體。弊病自然有,可要把漢室傾頹的罪過全部扣在宦官頭上,那簡直是笑話。制度未改,就先把宦官除盡,不說宦官會不會臨死反撲,光說內(nèi)宮的運作,必將全然癱瘓,介時產(chǎn)生的混亂,絕不比現(xiàn)在少。是以,盡管他一直以士人的立場自居,盡管他明知道自己身份微妙,被大將軍與眾多士人排斥,他還是在公開的場合,在諸多策士面前,直言“若欲治罪,當除首惡”。結(jié)果被何進與袁紹反嘲了一臉。心塞了很久的曹cao,未曾想到會在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人的口中聽到與自己相似的觀念。“天下憒憒,獨宦官之罪耶?”嚼著這句曾讓他勒馬佇足的話,曹cao宛然一笑,示意壚主再給他端上一壇濁酒,斟滿一碗,朝著那少年郎的背影遙遙一敬。這邊,一股腦地朝何進丟了個辯證主義炸彈的崔頌終于冷靜下來,告誡自己這里不是現(xiàn)代社會,碰到一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