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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直徑達5.3厘米的瘤子,需要盡快切除,但以當時的條件,兩臺手術不能同時進行。最終,醫(yī)生選擇先給盧永俊做骨折手術。手術還算順利,但骨科和其他科室不一樣,別的患者做完手術后,幾天就能出院,骨科則要在醫(yī)院住上一段時間。管主任那時只是一個毫無名氣的醫(yī)生,對負責的患者特別上心,沒事就在病房轉(zhuǎn)悠,給人看看傷,陪著聊聊天。他發(fā)現(xiàn),盧永俊這孩子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說死氣沉沉,從來不主動說話,就算被提問,幾乎也不給反應。管主任從來沒有見過盧永俊的父親,陪在病房的只有其母李軍梅。大約人都有同情弱小的心理,管主任來看盧永俊的次數(shù)很多,一來二去,和李軍梅也熟悉起來。說起兒子的車禍,李軍梅就直掉眼淚。“都是我沒有看好他,他和他外公相處不來,我不該帶他回來的。如果留在城里,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br>車禍當天,白苑鎮(zhèn)有一場青少年才藝比賽。這種比賽在鄉(xiāng)鎮(zhèn)很常見,社區(qū)每月都會舉辦,意在豐富大家的閑暇生活,促進交流。盧永俊想去看,李軍梅的父親卻對比賽嗤之以鼻,認為讓孩子們在大庭廣眾下唱唱跳跳不成體統(tǒng)。爺孫倆大吵一架,盧永俊還被扇了一巴掌。叛逆期的男孩惡狠狠地瞪著外祖父,然后奪門而去。因為跑得太急,盧永俊在離比賽現(xiàn)場僅有一條街的地方被面包車撞倒,登時血流如注。李軍梅時常背著盧永俊抹眼淚。“小俊從小內(nèi)向,唯一的喜好就是跳舞。你別看他不怎么說話,他很聰明的,成績很好。他學跳舞已經(jīng)三年了,成績沒有受到影響。教他跳舞的老師都說他有前途,堅持下去的話,將來一定能成為舞蹈家??涩F(xiàn)在……”管平靜也只能跟著嘆息。手術雖然成功,但盧永俊的右腿已經(jīng)遭到不可逆的傷害。養(yǎng)好之后,他走路跑跳都沒有問題,不仔細看的話,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但跳舞給與腿腳的負擔非常大,他舞蹈家的夢想大約是無法實現(xiàn)了。除此之外,管平靜擔心的還有盧永俊即將接受的第二臺手術。二十多年前,醫(yī)學遠沒有如今這么發(fā)達,盧永俊的瘤子靠近骨頭,風險不低。為了提高手術的成功率,醫(yī)院專程從市里請來專家主刀,管平靜只是助手。手術進行了接近十個小時,中途險象環(huán)生,即便有專家坐鎮(zhèn),仍是不順利,盧永俊不得不進行第二次切除。“我還能跳舞嗎?”管平靜至今還記得盧永俊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那是盧永俊唯一一次主動與他說話。李軍梅哭了,不斷安慰盧永俊道:“沒事的,沒事的,就算不能跳舞,你也是最棒的?!?/br>剎那間,盧永俊眼中的光全部消失了,變得空洞蒼白,不似少年的眼睛。盧永俊一共接受了三次手術,從夏天一直住到次年開春,從最初無法下床,到漸漸能夠杵著拐杖行走。就在管平靜停頓的時候,花崇問:“盧永俊的管床護士一直是楊芳?”管平靜愣了下,深深地擰起眉。顯然,他也和老院長一樣,記得楊芳一家的悲劇。“這么多年下來,楊芳在我這兒仍然是最好的護士?!惫芷届o喝了口茶,語氣有些苦澀,“她專業(yè)能力強,對患者有耐心,肯吃苦,性格特別好,經(jīng)常用笑容去感染患者。她負責的患者,沒人在出院時不夸她。還有她的女兒……唉!”花崇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我聽老院長說,楊芳偶爾會帶大女兒到住院部來?”“是的,他們夫妻倆都忙,楊芳把珍珍帶來,一是想和女兒有更多相處的時間,二是想讓珍珍鼓勵一下患者?!惫芷届o解釋道:“你別誤會,那年頭醫(yī)院管得不像現(xiàn)在這樣嚴的,楊芳帶珍珍來沒問題,珍珍也善良,愿意將歡樂帶給大家?!?/br>花崇說:“珍珍舞跳得很好?那她和盧永俊豈不是很有共同語言?”“??!”管平靜忽然道:“我差點忘了,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可能因為年齡接近,又有舞蹈這個共同語言吧,認識珍珍之后,盧永俊話都變多了,情況也一天比一天好??上О。煲鲈旱臅r候,珍珍出事了?!?/br>漂浮在久遠時空中的線索環(huán)環(huán)相扣,發(fā)出極其細微的響聲。花崇再問:“住院后期,盧永俊能夠離開醫(yī)院嗎?”“原則上不可以,但患者要出去,我們一般不會阻止?!惫芷届o回憶道:“我想起來了,盧永俊有時會去珍珍的學?!呀?jīng)能駐著拐杖走動了,小學離這兒近,我們就由著他?!?/br>“對了?!被ǔ缈聪蚴中g記錄,“三次手術,盧永俊都是腰部以下局部麻醉?”“第一次情況特殊,是全麻?!惫芷届o說:“后面兩次沒有必要再用全麻,所以是局麻。我們的原則是能不全麻就不全麻?!?/br>花崇當即想到施厘淼脊柱上的麻醉針孔。“但局麻的話,患者的頭腦全程保持清醒,知道你們在他腿上動刀子?!被ǔ鐔枺骸皩σ粋€孩子來說,難道不會感到恐懼?”管平靜點頭,“確實,好在盧永俊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情緒不穩(wěn)定,我們征求了他母親和他自己的意見,決定實施局麻手術?!?/br>花崇來到住院樓,這棟樓已經(jīng)翻修過幾次,空氣中蔓延著消毒水的味道。屬于骨科的樓層里,剛做完手術的患者躺在病床上,沉默地望著裝滿藥水的點滴袋,能夠小幅度活動的患者由家屬攙扶著,在走廊上緩慢行走。長時間待在醫(yī)院里,病痛與心理壓力讓大多數(shù)病人神色懨懨,嘆氣與抱怨時不時從各個病房里傳出。周圍的一切變得陳舊,像披上了年月的濾鏡。花崇仿佛看到了還是一個小男孩的盧格,他孤孤單單地站在走廊盡頭,寬松的病號服令他顯得格外單薄。一場車禍和三次手術剝奪了他舞蹈家的夢想,他蒼白得像一個隨時會灰飛煙滅的幽靈。直到那個愛笑的,和他一樣精通跳舞的女孩出現(xiàn)。施厘珍就像一束光,盧格看著她,覺得她翩翩起舞的樣子像蝴蝶一樣,不,比蝴蝶還要美好。為了多看幾次施厘珍跳舞,盧格甚至拄著拐杖,艱難地走到小學……周圍的舊黃恢復成本來的色彩,嘈雜的聲音涌入。花崇不禁想,得知施厘珍以那種慘烈的方式死去時,盧格究竟在想什么。是不是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遇上的一扇窗,再一次關閉了?而兩次局麻手術,并非像管主任所言,是最佳選擇。童年時在頭腦清晰的前提下被切開身體的感受,恐怕在盧格心中留下了極其鮮明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