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反對？”

“……還有，和郎飛道歉了?！?/br>
“嗯。”

“結(jié)果郎飛那小子，溜的比兔子還快，他過幾年也畢業(yè)了，我得給他看看，是去國外進(jìn)修，還是去哪里工作。不過還得看他，他樂意去哪，我也支持?！?/br>
“好?！?/br>
“嗯嗯嗯、好好好，你只會蹦單字了？”

邱池皺眉，不知祁林的火氣，從何哪來：“那我該怎么回答？”

“你該說，我們祁林大寶寶，怎么這么棒？”祁林掐著嗓子，捏出個蘭花指，“又聰明，又孝順，智商一百五，情商二百八，就該升職加薪，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巔峰?！?/br>
邱池也不睬他，直接發(fā)問：“還想去哪？”

“渤海路?！逼盍洲D(zhuǎn)頭向外，看向湛藍(lán)天空，“去渤海路吧。”

邱池捏不穩(wěn)方向盤了，他手指發(fā)抖，車在路上繞了兩圈，被他一腳剎車，踩在路邊。

“怕什么?！逼盍趾俸傩?，摸出根煙，含在唇里咬，“我不抽啊，就是嚼嚼。我接了個新本子，拍完趙導(dǎo)這個，就要進(jìn)組。這新本子，就是以我的事改編，叫‘全民追捕’，里面不少打斗戲，肯定得吊威亞，從山坡往下滾?！?/br>
“這種戲，不準(zhǔn)接。”

“老王八，虧你還KJ掌門呢，看你那小膽?！逼盍殖槌鰺燁^，放手里拔煙絲玩，“我和你說，我不能廢在這，絕對不能。既然這是傷疤，我就要撕開它，讓它露在空氣里?！?/br>
“祁林，你真的心狠。”邱池扶住方向盤，仰頭嘆息，“你可真狠哪?！?/br>
“知道就好。”祁林也不生氣，還哈哈樂了，抬腳踢方向盤，“走吧?！?/br>
邱池發(fā)動車子，一路狂奔，很快開出外環(huán)，到了渤海路上。重走舊路，這一片有太多回憶，太多陰影，每一塊石頭，每一片樹葉，似乎都沾染祁林的血。邱池開到一半，實(shí)在開不下去，只得踩了剎車，把車停在路邊。

祁林開門下車，向遠(yuǎn)處跑了幾步，向山坡望去。當(dāng)時他滾落的地方，有條長長的血，這血被數(shù)次風(fēng)干，徒留斑駁印記。祁林蹲在路邊，踢下幾塊碎石，他看著簌簌的土灰，突然張開雙臂，沖邱池笑：“王八，你抱住我，咱們重溫舊夢，再滾一次山坡，怎么樣？”

“你瘋了？”

“我沒瘋。”祁林口里說著否決的話，眼底卻閃著瘋狂，“來吧，我剛剛看了，其實(shí)這坡只是長，但不算抖，坡上還有不少樹杈石頭，如果滾的累了，隨時可以停下?！?/br>
他這種忐忑里透著興奮的狀態(tài)，莫名感染了邱池。邱池幾步上前，護(hù)住祁林的頭，又問了一遍：“你確定嗎？”

“我確定?！逼盍?jǐn)蒯斀罔F，像在安慰邱池，又像在安慰自己，他抓住邱池的大衣，狠狠抱緊，“我要走出來，你也要走出來?！?/br>
“一、二、三，跳！”

一聲令下，兩人抱在一起，像兩只翻滾的樹袋熊，從山坡一路滾下，這坡上滿是土灰雜草，邱池護(hù)著祁林的頭，顧不上自己的衣服，幾下就被扯出口子，襯衫被扯的稀爛。

向下滾的時候，腦海中不由自主，會蹦出許多畫面。那道隱約的長血，圍攏成圈的人群，無聲無息躺在坡下，罩著氧氣罩的祁林。這些記憶隨著不斷的翻滾，通通從腦中甩出，在身下被壓成扁片，一路越滾越遠(yuǎn)。

兩人滾到坡底，在平地停下，都嗆了滿臉土灰，起來像狗一樣抖毛，都看著對方大笑。

滾了一次還不過癮，兩人抓著手爬上坡，整理好衣服，又滾了一次。

這道坡于祁林而言，是埋在心底的夢魘。他許多次從夢中驚醒，都夢到譚大和查謙，變成索命的厲鬼，來掐他的脖子。他不信鬼神，又不想被這些束縛，干脆以毒攻毒，來到噩夢開始的地方，與夢魘正面對抗。

他滾到平坡，呸呸嗆土灰時，那種痛苦窒息的感覺，與查謙掐他脖子時，如出一轍。

祁林跪在地上，捂住胸口，咳的聲嘶力竭，他仿佛真能看到查謙，那是個虛幻的影子，從空中飄來，伸手要抓住他。

“你！滾！開！”祁林蓄足了力氣，不顧咳喘的痛苦，用力掄圓了臂，向那影子揮去，“你祁爺爺！從來沒怕過誰！”

那影子如夢似幻，被他一打，竟變成一股青煙，倏忽消散。

祁林氣喘吁吁，跪在地上，胸口堵塞的巨石，隨他的動作，被捶散不少。

“我！不！怕！你！”祁林滾地爬起，手握成筒，向坡下大吼，“你再來?。∮斜臼履憔驮賮恚∑顮敔斪屇憧纯?，到底誰先滅誰！”

他目眥盡裂，像個被逼到崖角的，奄奄一息的瘋子。又痛苦又快活，又撕裂又融合，又蓬發(fā)又收緊。他像個被充到極致的，壓強(qiáng)極大的氣球，砰一聲爆開，炸出漫天氣波。

邱池上前兩步，將他攏在懷里。

兩人滿身土灰，蓬頭垢面，像兩只取暖的鵪鶉，貼在一起發(fā)抖。

祁林抱緊邱池，吃吃傻笑：“嚇到了吧……我真是個瘋子，你和瘋子結(jié)了婚，下半輩子，要準(zhǔn)備吃苦啦。”

“你不是瘋子。”邱池揉揉祁林的頭毛，摘掉黏上的樹葉，“你是個心狠手辣的小傻瓜。但我喜歡，沒辦法?！?/br>
“哈哈，老王八，原來你是個抖M?！逼盍中Φ囊娧啦灰娧?，突然像發(fā)現(xiàn)什么似的，從邱池肩膀上，探出頭去，“哎你看看，那邊山坡上有人，他穿的是藍(lán)馬夾，對不對？”

邱池循聲望去，對面山坡上，真有邊蹬自行車，邊唱山歌的行人。但那山坡離這里很遠(yuǎn)，得要仔細(xì)看看，才能看出，他穿的是藍(lán)馬夾……等等？！

邱池一把捏來祁林的臉，仔細(xì)看他的眼，顛倒喃喃：“不會吧……”

“嘿嘿，要不要獎勵爺？”祁林一躍而起，一把撲倒邱池，咬住對方嘴唇，“你之前說過，今年不下床的！王八你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兩人像兩只翻滾的蛋卷，在坡上滾來滾去。午后日光極盛，滾卷天光掃過長霾，覆滿蒼穹。成片的葉被風(fēng)裹挾，透過斑點(diǎn)狀的日光，降落在他們身上。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