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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靈徵未兆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3

分卷閱讀43

    鬼道本不興馬市,若非許多妖鬼在斬雪刃下落下了終身不愈的傷痕,這批“照夜玉獅子”斷不會像如今這般搶手。同樣,若非左足痼疾不得好,謝靈徵要行走江湖,也不需要仰仗坐騎。

他垂眸看了眼腳下青石,本想搪塞說“我只是找個寵物作伴”或是“我貪圖它外表光鮮罷了”,猶豫了一瞬,最終仍是如實道:“幾乎不疼了,只是走得久了會有些酸麻?!闭f罷又笑道:“大約是這幾個月給師尊養(yǎng)懶了,一動不動的,一出門就想找坐騎?!?/br>
蕭無音沒有應聲,只是拉過他的右手腕,輕輕地摸了摸那道粗糙的疤痕。

謝靈徵不再言語,兩人的腳步均不知不覺放慢了些。

風卷黃葉,每邁一步便踩碎一片枯黃,謝靈徵看著那破碎的黃葉、干涸的莖脈,忽道:“師尊為我……抽仙骨之事,我已聽靈犀說了。有一事不知當不當問,那日瀛臺山上,師尊以斬雪——”

“我從未打算廢了你。”蕭無音打斷道,“你屢次因鬼道中人引火上身,我心中有怒,亦有怨恨,倘若重責一次便能令你與他們劃清界限,我不過損失一副仙骨,并無不可?!?/br>
謝靈徵一頓,無奈笑道:“如今卻是辜負了師尊的心意?!?/br>
蕭無音卻搖頭,回身看他,目色沉沉:“你這樣,便很好?!?/br>
謝靈徵怔神片刻,忽而抬起眼望向遠處的碧空,大笑道:“做師父的把抽仙骨當兒戲,做徒弟的賣仙骨換酒錢,上行下效,虧你還責怪我,我哪樣不是和你學的?”

蕭無音給他說得一時無言,良久才嘆了口氣,不帶絲毫怒意地輕斥了聲:“頑劣?!?/br>
兩人看完照夜玉獅子出來,天色將晚,謝靈徵便打算出門去赴紅帳香的戲宴。

蕭無音瞧他選了身紅底繡花錦衣,打扮得像只耀眼的紅雀,便挑了挑眉,謝靈徵回眼笑看他,道:“我囑咐人備了水,師尊還是先行沐浴更衣,散散身上的馬味?!?/br>
說到這里他不禁莞爾。適才二人去看那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謝靈徵一眼望去便很是喜歡,騎上去跑了兩圈,頗有些不舍得下來,就依“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一句為典,將這玉獅子起名為“流星”。流星待謝靈徵頗為親昵,只是不知為何對蕭無音抱有幾分敵意,湊上去就是一口,銜住仙人一縷白發(fā)不肯松嘴。瀛臺仙君嗜潔如命,哪受得了給畜生噴一臉唾沫星子,當即大怒,拔劍出鞘,一道銀光斬去了駿馬的大半條馬尾巴。

謝靈徵連忙吩咐馬夫牽走了流星,又叫人為蕭無音備水,只是仙人仍舊神色懨懨,他心中覺得好笑,又不敢像對腰腰、泥間僧那般直接開口哄,只得假意勸說兩句,拉著人進了浴池,便含笑離家赴宴去了。

謝靈徵甫一入席便有人取笑他身上這件繡花外袍,他看了眼大紅衣袖上繡的點點白梅,解釋道:“這是當年在泥下道腰腰為我選的布料?!?/br>
眾人忙夸他有心,幾個青年男女挽著手臂站起來,對大紅戲臺齊齊行了個躬身禮。

鬼道素以享樂至上,講求萬事隨心,故雖無人哀腰腰之死,卻也無人不想她,惦念她。

這酒席一半是沖著謝靈徵擺的,幾人一填酒開宴,為首之人便大手一揮,酒壇子并同爐灶一道抬了上來,謝靈徵也不客氣,青瓷碗舀滿琥珀漿,便道:“這爐子怎地這般大?用來溫酒可是有些大材小用了?!?/br>
“非也!”那人搖頭道,往下說了兩句,便有幾小廝抬著一匹油布上來,當眾打開,里頭竟裹著一條鹿腿,“我爹打圍西山,意外獵得一頭奇鹿,個大rou多,rou質(zhì)異常鮮美,又滋補非常,當夜便遣人送來,正好,今日趁著新鮮,我等一邊對月聽曲,一邊炙rou佐酒,豈不美哉?”

眾人皆稱是,也不要他人相幫,撩起袖子便開始剔r(nóng)ou上爐,其中幾個與謝靈徵不相熟,仍有些怵“靈君殿下”的聲名威望,另兩個則笑道:“別瞅著他了,他那個家管嚴不在的時候,玩得可開了。”

謝靈徵動作一滯,笑罵他:“就你最清楚。”

說著也挽著袖子加入人群,掏出懷間一柄刀刃如水的匕首,輕輕拿錦帕揩了揩,便開始一道割腥啖膻,把酒言歡。

天色全暗下來之時,紅帳香厚重的帷幕徐徐拉開,開唱一出,謝靈徵聽得曲響,便止了箸,抬頭看向臺上,一眼便知還是那老幾出,卻有些移不開眼睛。

紅袖飄搖,唱念做打,不是癡女來,便是纏郎往,一段情意散了來,合了去,粘連不清當斷不斷,蝕心跗骨遍體鱗傷,最終“砰”一聲,爆竹炸裂一般,一生大戲成一場。走馬觀花作壁看去,銘心刻骨不過一二瞬的情衷,三四刻的情愁,五六日的情苦,其余便全是相濡以沫、相依相偎的漫長回甘,算不得壞,亦稱不上好。

一旁有人叫他,他忽覺自己有些過分沉溺,當即舉杯回禮,今夜之酒甜而烈,不出幾杯,他便有些喉頭發(fā)燙。

rou食盡、酒飲罷,夜到深處,人也靜了下來,筵席將散,幾個上前想攙扶謝靈徵,要送他回府,他搖頭推拒了,只道自己想多吹一會夜風。

眾人自然不會勉強他,紛紛告辭而去,臨行前為首之人往他懷里塞了一個小酒壇,擠眉弄眼:“秋日里容易身乏氣虛,這個是特意給你準備的,回去每夜飲一盞,多少可以暖暖腑臟?!?/br>
謝靈徵對酒一向來者不拒,此夜他喝得有些昏沉,便也未細聽對方之言,雙手捧了酒壇便道了聲“多謝”,眾人散去后,不知過了多久,他趔趄起身,單手提著酒壇躍上戲臺,尋間一處落花石凳的布景坐下,熏熏然躺在四散的花瓣間,一時間腦內(nèi)電光石火閃過許多畫面,有瀛臺山,也有泥下道,有伯壺公,柳腰腰,也有蕭無音。

他許久沒有如此大醉過,今夜也是有意痛醉一場,仿佛身子醉了靈臺才能清明,才能看清自己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糊里糊涂間他拍開酒壇封泥,一股藥香撲鼻而來,壇中隱約是一汪藥酒,他也未放在心上,端到唇邊便飲,一股熱流入腹,叫他冰冷的身軀暖和了些許。

他看著月色,癡癡笑了笑,再舉酒欲飲時,一只修長的手取過他手中的酒壇。

他怔怔道:“你來啦?!?/br>
想了想又大著舌頭笑稱:“不必擔心,我沒事?!?/br>
蕭無音像一只雪鳥般,從戲臺頂上翩然落下,居高臨下地看著花叢間言笑晏晏的醉鬼,沉聲問道:“我?guī)慊厝ィ俊?/br>
謝靈徵不住搖頭:“我不回去,我想在有花有酒有月的地方睡一晚上,吹吹風,聽聽曲,做一場酣夢。”說罷他頓了頓,又道,“蕭無音,你從來不喝酒,今天能破例陪我喝一杯么?”

蕭無音手指一顫,他聽不得謝靈徵這樣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