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李警官覺得很驚奇。

一般來說,如果換做普通人,接連受到這么多打擊，情緒早就該崩潰了吧？

“奇怪啊。”林聽雨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雜糅著苦澀與無奈的笑，“我已經(jīng)震撼到麻木了。李警官,就算你下一秒告訴我說，我爸其實(shí)是被我媽殺的,我估計(jì)也只能是這個反應(yīng)吧?！?/br>
“林聽雨?！标愪鴦偹尚赶聛淼拿碱^又輕蹙起，“別瞎說?！?/br>
“陳澍，我的命就是這么爛,我已經(jīng)認(rèn)了?！绷致犛陣@了口氣，“和天斗了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疲憊了。愛他媽怎么著就怎么著吧，老子不想管了?！?/br>
“這個你可以放心,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你媽干的，我們找她只是想了解一下當(dāng)年的情況。”李警官說，“比如說為什么突然跟林凱離婚,又為什么一直死守著離婚的秘密不肯告訴任何人——林聽雨，你要知道，如果當(dāng)年你媽把她跟林凱離婚的事情說出來，你們母子倆也不至于白受了這么多年的折磨。至少，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嚴(yán)重?！?/br>
林聽雨閉上眼睛，聲音很疲憊：“……還需要我跟你回派出所嗎？”

“暫時不需要，我們這邊還在走訪調(diào)查，犯罪嫌疑人那邊也在繼續(xù)審問。趙那邊之前一直不承認(rèn)，非說是女的誣陷他，不過這兩天他似乎有了松口的跡象?！崩罹賴@了口氣，“你先好好準(zhǔn)備高考吧，盡量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不要太受影響。如果需要心理疏導(dǎo)，隨時可以打我電話?！?/br>
高考……

林聽雨睜開眼，定定地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病房里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李警官沒多作久留，他還趕著回去處理今天糖廠職工暴動的事情。

他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陳澍和林聽雨兩個人。

林聽雨側(cè)著半邊身體躺在病床上。

他半張臉都埋在白色的枕頭里，目光定定地盯著空氣出神。

陳澍下樓買了毛巾回來，用熱水洗干凈。

他拿著毛巾朝林聽雨走過來，在床邊停下，問：“我給你擦擦臉？”

林聽雨回過神來，抬眼看陳澍：“……好。”

得到了林聽雨的回答，陳澍蹲下身，拿著熱毛巾，仔仔細(xì)細(xì)地擦拭著林聽雨的臉。

他一邊擦，一邊低聲問：“在想什么？”

臉被熱毛巾覆蓋住的感覺太好。

林聽雨覺得臉上原本被汗水混合著塵土黏膩?zhàn)〉拿锥即蜷_了，整張臉都變得舒爽了不少。

陳澍的動作很輕。

他仔細(xì)地給林聽雨擦了擦臉，又擦了擦頸，然后牽過林聽雨的手，把手指也一根根擦干凈。

林聽雨盯著陳澍臉上的傷：“沒想什么。腦子一片空白。”

“……想哭的話就哭吧?！标愪攵自诘厣?，抬眼看林聽雨，“不要憋在心里?！?/br>
“我沒事?！绷致犛陮χ愪α诵?，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比起這些亂七八糟又讓我精疲力盡的糟心事，我更關(guān)心的是你臉上的傷。疼么？”

聽到后半句話，陳澍正在擦拭的動作倏地一頓。

“臉上的傷不疼?！彼鹉槪粗致犛昴请p眼神疲憊的眼睛，低聲說，“但是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我的心很疼?！?/br>
林聽雨的呼吸驀然變輕。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著陳澍的一舉一動。

陳澍把林聽雨的手擦干凈，放回被子里，起身去洗毛巾，又幫林聽雨把臉擦了一遍。

“眼鏡怎么辦？”林聽雨問，“一會兒去重新配一副新的吧？”

“嗯?！标愪c(diǎn)點(diǎn)頭，“順便買盒隱形眼鏡備用?！?/br>
陳澍近視度數(shù)不高，沒有眼鏡也就是稍微不方便而已。

“隱形眼鏡不能長時間佩戴?？炜荚嚵耍氵€是戴框架眼鏡為主吧。”林聽雨說。

“好?！标愪嗣致犛甑哪槪┫律?，親了親他的額頭，“一會兒先回家洗個熱水澡，換一身干凈衣服，然后吃點(diǎn)東西，今晚早點(diǎn)睡?！?/br>
“我要哥哥幫我洗?！绷致犛甓⒅愪?，表情似笑非笑，“我吊針，手疼，抬不起來。今天還被警察揍了，全身都散架了，動不了。”

……什么破理由。

警察也就給了林聽雨一警棍，林聽雨可是拎著凳子腿揍趴了七八個人呢。

陳澍的耳根有點(diǎn)熱，但還是神色鎮(zhèn)定地答應(yīng)了：“……嗯。”

吊完針，兩個人一瘸一拐地出了醫(yī)院，打車回家。

陳澍沒受什么傷，到了出租屋樓下，他主動提出要背林聽雨上樓。

林聽雨也沒拒絕，一下就趴到了陳澍背上。

他喜歡被陳澍背著。

趴在陳澍的背上，林聽雨從來就不用擔(dān)心會摔下來。

這會兒已經(jīng)將近七點(diǎn)了，外面的天色還沒暗，樓道里亮著燈，空氣里彌漫著飯菜的香味。

林聽雨使勁嗅了嗅。

不知道是誰家在燜醬豬腳，可香了。

陳澍自然注意到了林聽雨的小動作，他一邊背著林聽雨往上走，一邊問：“想吃？”

“嗯?！绷致犛挈c(diǎn)頭，“一會兒叫個豬蹄外賣吧。天天吃食堂和快餐，我都要吐了?！?/br>
“好?！标愪f，“等高考完我就學(xué)，學(xué)會了做給你吃。你喜歡吃什么我就學(xué)什么，再也不用吃外賣?！?/br>
聽到這句話，林聽雨的心猛地被小鹿撞了一下。

“我覺得我的高考之路簡直比唐僧師徒的漫漫取經(jīng)路還要艱難。”林聽雨嘆了口氣，“我就想重新做個人吧，老天還非要給我安排個九九八十一難，不把我折騰死不罷休?！?/br>
“苦盡甘來?！标愪阉贤辛送小?/br>
“你這復(fù)讀之路也不太平啊?！绷致犛晏置嗣愪亩梗安坏揭荒?，又是校園冷暴力又是出柜又是被軟禁的，精彩極了，絕了。”

“這種時候我就會對自己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陳澍說，“下一句什么來著？”

“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任性，增益其所不能?！绷致犛晷α诵?，迅速接了下去。

“哦？不錯嘛?！标愪^頭來看他，聲音里帶著笑，“語文能考一百二十了嗎？”

“這我哪知道?！绷致犛臧涯様R在陳澍肩膀上，摟緊他的脖頸，“哥，有時候我還是很佩服你的?！?/br>
“佩服我什么？”陳澍問。

“內(nèi)心溫柔強(qiáng)大，好像什么都沒辦法打敗你?！标愪暮蟊臣冉Y(jié)實(shí)又寬闊，每次他背著林聽雨的時候，林聽雨貼著他的后背，總覺得特別安心，“認(rèn)識你久了，我總覺得自己也被你感染了，漸漸變得堅(jiān)強(qiáng)。”

“那是因?yàn)槟惚緛砭秃軋?jiān)強(qiáng)，只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标愪α诵?，“崽崽，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更強(qiáng)大?！?/br>
林聽雨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