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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看李公甫瞬間沒了血色的臉,皇帝疲憊地摁了摁太陽xue,“這次恩科的主考官,便由蘇掌院擔(dān)任吧?!?/br>此言一出,殿下神色各異,徐氏最后的希望也被無情掐滅。蘇清甫謝了恩,頂著徐太師深沉如淵的眼神,氣度自若回到了原位。沈卓旻垂于身側(cè)的手張了張,似想要抓住什么,但到底只能握住一團(tuán)空氣,一任驟縮的指尖狠狠掐進(jìn)掌心rou里。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唱出一聲退朝,人潮從身邊涌動退去,沈卓旻卻仍舊一言不發(fā)呆立于原地。他想到自己方才的得意,方才的嘲諷,方才的蔑視,此時卻都化作了一個巨大的巴掌毫不留情重重甩在臉上,讓他的頰側(cè)因羞辱而火辣辣地疼。就連自己手下經(jīng)過時小心翼翼的安慰神情,都無休無止刺激著他緊繃欲斷的神經(jīng),折辱著他骨子里高人一等的驕傲。沈驚鶴……沈卓旻指縫間沁出血滴,眼角微微發(fā)紅,面容卻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三皇兄,下朝了,還不回去嗎?”恨毒了的人卻不曾走,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上下一打量,似是在欣賞著他失敗的慘狀。沈卓旻緩緩對上他的視線,目光幽幽。腦海中怨毒尖利的叫聲嘶喊著要將面前人扯碎,目光落處白皙纖長的脖子已經(jīng)在幻象中被雙手用力箍緊,連血管中汩汩流動的觸覺都如此清晰。然而沈卓旻眨了眨眼,腦中所有的亂象驟然一黑,啞聲退潮,安靜地蜷縮于最深深處。他望向沈驚鶴,淡淡扯開一抹笑容。沈驚鶴感受著面前一剎暴漲又迅速消弭于無形的殺意,心中輕嘆一聲。果然啊,不愧是沈卓旻。如果單單只這樣就能讓他失了理智露出把柄,那自己也無需在京中如此提心吊膽了。沈卓旻臉上已經(jīng)再看不出一絲異色,他安安靜靜地朝沈驚鶴見了一個禮,口氣溫和。“六弟好計算,是我棋差一著?!?/br>沈驚鶴望著他說完后便旋身離去的身影,面上的笑意也逐漸收起,瞳色漫開淺淡冷意。這才只是個開始呢,當(dāng)年衛(wèi)家遭受的一切,徐家將會反嘗到百倍的滋味。沈驚鶴也不再留戀地轉(zhuǎn)身,走向了另一條道路,高懸的日頭將他身后背影拉得很長。三皇兄,我不要你棋差一著。我要,你滿盤皆輸。第101章主考官之位終于成功被奪回,蘇清甫順利走馬上任。三皇子那派卻是顯而易見地安分了不少。沒有大多數(shù)人所預(yù)料的瘋狂報復(fù),而是就此寂靜下來,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般。朝政之事仍舊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蘇清甫不愧是翰林掌院,一上手,就將恩科的諸項準(zhǔn)備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條。進(jìn)展看似很順利,然而沈驚鶴的心情卻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輕松。“沈卓旻方失了一城,滿朝文武前丟了個大臉,定不肯白白受此辱。若我沒有想錯,等到恩科結(jié)束后,他們必定會開始比之前還要瘋狂的進(jìn)攻?!?/br>話一吩咐下去,手下人做事頓時更加謹(jǐn)慎。無論是明線還是暗線,皆做好了承受沖擊的準(zhǔn)備。果然不出所料,恩科一結(jié)束,為新科進(jìn)士舉辦的瓊林宴也宴罷之后,之前朝堂上還虛虛掛著的平靜面紗就被徹底扯下,不留情面。徐氏一脈主動出擊,敵意盡顯,鉚足了力氣咬住六皇子派系的錯處不撒手。如餓綠了眼睛的狼群,不達(dá)目的不罷休。徐家門客擁躉遍布朝野,如古樹根系,錯綜連環(huán)。面對他們的全力攻訐,縱然是連沈驚鶴也無法全身而退,整日忙得腳不沾地,疲憊不已。之前在風(fēng)波中保住的幾個明面上的官也未曾幸免,接二連三被羅織罪名摘了帽子。沈卓旻私底下也加派了巡查的人手,暗線那頭的壓力不由驟然增大。徐家宛若張開了巨口的兇猛野獸,誓要用自己的咆哮怒吼彰顯多年的根基與手段,一舉摧毀撕碎敵手。所幸主考官之位帶來的好處確實豐厚至極。蘇清甫成為這屆學(xué)子的座師之后,親自精挑細(xì)選了不少人才安插各處,大大緩解了明面上人力的不足。再加上清流一脈在阮淩運作下逐漸的移心,徐家兇狠的攻勢才沒有一口氣將他們吞噬殆盡,而是盤踞上風(fēng)牽制僵持。“這段時間朝堂上三皇子的針鋒相對,我們已經(jīng)處處退讓了。我說,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吧?”沈卓軒面上也是遮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揉了揉眉心,“再這樣下去,恐怕還在觀望的那一批朝臣真要投向他們的懷抱了?!?/br>沈驚鶴剛處理完幾樁麻煩事,現(xiàn)在手下又片刻不停地寫著傳書,沒來得及立刻回話。其實,若說要真的和徐家正面對上,沈驚鶴手底下的力量絕對不止如今看上去這般脆弱。他上一世就是踩著陰謀詭計生生踏出一條血路,翻手為云覆為雨,這一世玩弄起權(quán)術(shù)來,自然也是輕車熟路。這幾年來他表面上韜光養(yǎng)晦,可暗中籌謀卻一刻未停。倘若真要硬碰硬,亦有一合之力。只是,最后的結(jié)果難免兩敗俱傷。就算僥幸得勝,也一定要付出比現(xiàn)在慘痛十倍的代價。而他一向喜歡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沈驚鶴寫完最后一筆,墨痕劃出長長,擱下狼毫,抬起頭。“宮里那頭怎么說。”“都安排好了?!鄙蜃寇幰恢蹦托牡氐群蛑?,“就等你一聲令下?!?/br>沈驚鶴模模糊糊輕笑一聲,抬眼看著如洗藍(lán)空上彤彤白日。這片光明正大的日影,照見了人間世上多少吊詭奇譎的陰險謀算,照見了多少潛藏于暗處不可告人的野心。日光之下,一年年,一世世,并無新事。“那就,開始吧?!?/br>梁延進(jìn)來的時候,恰好和匆匆離去的沈卓軒擦肩而過,兩人皆知曉事態(tài)緊急,只來得及點頭權(quán)作招呼。“回來了?”沈驚鶴抱膝縮在靠椅里,只有對著眼前這個人,他才能把心里所有的迷茫、煩躁、疲憊不再壓抑,無所顧慮地展示出來。“嗯?!绷貉雍唵螒?yīng)了一聲,解了外袍走過來,一手在他眼下淡淡的一層青色拂過。“你昨晚又一宿沒睡?”梁延皺起眉,不掩飾自己的心疼和不滿。沈驚鶴淺淺打了個哈欠,“還說我呢……你不也是一晚上沒回來?”梁延的兵權(quán)還在皇帝那里扣著,可他回京之后卻一點也不比沈驚鶴清閑。沈驚鶴名下的產(chǎn)業(yè)、暗線聯(lián)絡(luò)的處所,還有重要心腹的住宅,這些時日沒少遭到不明身份之人的sao擾破壞。梁延已將大部分扮做侍衛(wèi)的親兵散下去保護(hù),然而若有什么突發(fā)事件,還是少不得他親自跑一趟。昨天深夜便是一處暗線碰頭的客棧突遭一伙蒙面人襲擊,梁延接到消息就飛速趕過去相助。拼殺,追蹤,重新選址,連夜搬遷,等到所有事情在無聲無息中忙完,天也已經(jīng)大亮了。沈驚鶴忽然傾身過去擁住梁延,腦袋貼在可靠的寬廣胸懷中,耳邊躍動著一下下有力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