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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主動地為沈驚鶴介紹著這些人的官職和名字。沈驚鶴本就存心要麻痹他,便也只一手撐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聽著,偶爾掀起眼皮子看個一兩眼,沒多久就又轉(zhuǎn)頭悄悄和梁延咬耳朵。陳仲全看他興趣完全不在此,只是按照欽差巡視的慣例才招齊官員見面,一顆心又往肚子里穩(wěn)放了放。他也不介意沈驚鶴的心不在焉,仍舊笑瞇瞇地一個個介紹過去。沈驚鶴借著與梁延小聲說話的機會,實際上卻暗自在心中將每個人的身份同面孔對應(yīng)起來。當他聽到陳仲全介紹到清池縣縣令羅光時,他的瞳孔微微一縮,信手端起茶盞送到嘴邊,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羅光的面容。羅光看起來貌不驚人,膚色偏黑,較為清瘦的身材罩在寬松的官袍內(nèi),看起來竟顯得有幾分不相稱的滑稽。他不如其他幾個縣的縣令一般,方見著沈驚鶴便迫不及待上來諂媚道好,只是安安分分混跡在人堆里頭,像個鋸嘴葫蘆一樣悶不做聲。沈驚鶴也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轉(zhuǎn)回了目光。等到陳仲全終于將在座的官員一一介紹了個遍,他才動了動脖子,一揮手,“行了,如此珍饈佳肴可不能辜負。再等下去,只怕連菜都要涼了?!?/br>陳仲全樂呵呵一笑,揮手叫來店小二添酒,眾人這才開始動筷子。酒過三巡,席間氣氛也漸漸熱絡(luò)了起來。沈驚鶴一手擱在椅背上,暗示性地沖陳仲全挑了挑眉,“我聽聞江南有不少特色風物,什么刺繡、字畫啊,想必亦是一等一的好吧?”陳仲全混跡官場多年,哪里聽不出來六皇子這是在暗地里索要賄金。然而能用銀兩解決的事情,他向來不發(fā)愁。怕只怕京城里來的欽差是個鐵面無私、兩袖清風的硬骨頭,如今這六皇子主動暗示賣了個好,他自然亦是喜不自勝。他當下遞過來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舉杯相邀,“的確,江南所產(chǎn)風物甚多,六皇子好不容易來一趟,走的時候大可多帶一些回京。無論是贈送知交好友,還是自己留于府邸內(nèi)欣賞,想必都是極好的。”說著他又看似隨意地轉(zhuǎn)開了話題,“這座酒樓所在的這一條長街,可謂是江城最為繁華的地方,店面攤位不可勝數(shù)。像是西邊那個和興當鋪,便已是個開了近百年的老鋪子了?!?/br>沈驚鶴勾了勾唇角,不多答話,只是也舉了手中杯盞,含著笑意一口飲盡。一頓飯終于熱熱鬧鬧地吃完了,周邊府縣的官員拜別辭去后,沈驚鶴同梁延一起慢慢向官署走去。兩人方在臥房內(nèi)坐穩(wěn),便聽得房門被輕輕叩響,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彎腰候在門旁。“進來吧?!绷貉友凵癫浑x開沈驚鶴的面容,只是沖著門外低喚了一聲。那小廝聞言躬身進入房中,小心地將手中兩卷字畫放于黃樺木桌上,又退后一步殷勤笑道:“六皇子,梁將軍,這是我們大人進獻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兩位笑納?!?/br>沈驚鶴漫不經(jīng)心扯了束繩,隨手撥開字畫,瞥了一眼,“嗯,陳知府有心了,替我同他道聲謝,只說這幾日多勞他費心了。”小廝自是迭聲應(yīng)下,臨走前還不忘替他們將房門細心掩好。房內(nèi)終于清凈了下來,只剩他們二人之后,沈驚鶴也懶得再裝,長長嘆了一口氣,按了按額角。“這陳仲全果然是老狐貍一個,百般試探不提,只怕到如今也只信了我們七八分?!?/br>梁延索性坐到他身旁,扶著他腦袋輕輕擱在自己肩上,修長的手指替他在額頭xue位上輕柔按壓著,“這幾日辛苦你了……”沈驚鶴也順從地將頭倚在他肩上,微闔雙眸享受著鬢邊力道適中的按摩。聽得梁延帶著些憐惜的聲音,他倒是先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倒也不算辛苦??倸w我每日只管吃喝玩樂,倒是那到哪都不忘相陪的陳大人,恐怕他才比較辛勞呢!”梁延看他狡黠勾起的一邊唇角,眼底笑意也多了幾分溫柔。他輕輕撫了撫沈驚鶴的鬢發(fā),伸手拿起桌上那兩幅字畫,目含詢問,“這兩幅字畫不像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看起來也是普普通通,陳仲全為何要特意遣人送來這等東西討好你?”“梁將軍為將清廉,這你自然有所不知?!鄙蝮@鶴笑了一聲,坐直了身子,一手謹慎拂過字畫的卷邊,“這些人在名利場上滾了幾十年,自然是老謀深算。便是連收受賄賂,也要做得小心得不能再小心。這些的確只是普通的字畫,放到外面也賣不了多少錢??墒侨裟惆阉玫教囟ǖ牡胤饺ァ?/br>梁延本就聰明,心思一轉(zhuǎn),便已了悟了幾分,“那家……和興當鋪?”“正是!”沈驚鶴欣然地一點頭,“這些貪官都有自己專門處理銀錢的地方,想來他特意提到的和興當鋪,就是幫助他們轉(zhuǎn)移賄金的場地。若我所料不差,只怕我們將這兩幅毫不起眼的字畫送到那里去,轉(zhuǎn)手卻可換得一大筆銀兩。便是上頭的人查下來,也拿不到什么實際的證據(jù),最多只能說幾句那當鋪不識貨罷了?!?/br>“無怪乎旁人都道宦海詭譎,能在其間混跡的,果然哪個不是城府頗深。”梁延神色凝重,冷冷笑了一聲。沈驚鶴瞥他一眼,心下倒是有了幾分不樂意,微微瞪圓了雙目,威脅地沖他挑了挑眉,“你這是在說我?”梁延自覺失言,連忙討好地湊近了幾寸,一手輕輕捏了捏他白皙的側(cè)臉,柔聲開口。“你不一樣,你這叫聰穎無匹、七竅玲瓏?!?/br>“行了,我看你比今日那群官員還要懂得如何諂媚逢迎?!鄙蝮@鶴笑著拍開他的手,卻反倒被梁延順勢搭在肩上,將他往自己這處又輕輕帶了幾分。梁延半摟著他,垂下眼細細瞧他面容,笑著低聲出言,“那不一樣。他們是溜須拍馬,我卻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再沒有比之更真心實意的了。”他們兩人又湊在一起笑鬧著悄聲說了會兒話,沈驚鶴便退開了些,站起身來,開門喚了一個仆從進來。“你,把這兩卷字畫送到和興當鋪去,小心著點兒,別被旁人看到了。”仆從點頭哈腰地答應(yīng)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重新回到房間內(nèi),手中還捧著一個木匣。沈驚鶴努努嘴,命他將木匣放到桌上,又一揮手令他下去了。梁延伸手打開木匣,揭開最上方放著的幾張白紙,其下露出的是厚厚的一疊銀票。一數(shù),竟有足足五萬兩整。沈驚鶴隨手拿起一張銀票,冷嗤一聲,“朝廷撥下來的賑災(zāi)銀亦只不過是三十萬兩。這陳仲全出手倒是闊綽,想來平日里也沒有少搜刮什么民脂民膏?!?/br>“事不宜遲,如今我們既已收下了他的好處,他對我們的戒心也已放下幾分,看來今晚便可以開始著手調(diào)查了?!绷貉訉⒛鞠缓仙鲜蘸?,抬眼看著沈驚鶴,同他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往后幾天,他們白天便四處賞玩游樂,聽聽管弦笙歌,品品當?shù)丶央?。晚上便點了燈燭,一同坐在木桌旁研究蘇郡的地理風志、治災(zāi)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