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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房線條大多偏向冷硬干脆,但是時不時穿插其間的扶疏花木和九曲長廊,也使得府中影綽顯出些婉約模樣。“這些都是后來父親為母親特意添的?!笨吹缴蝮@鶴好奇地輕撫著雕紋精美的朱紅廊柱,梁延輕聲出言,“母親總是嫌棄府中冷冰冰的沒什么人味兒,父親便想方設(shè)法尋些精巧的擺設(shè)來逗她開心?!?/br>沈驚鶴默然一瞬,“令尊令堂想來亦是鶼鰈情深,恩愛非常。”梁延輕笑一聲,神色中竟莫名多了一份自嘲。“是啊,他們的確十分恩愛……”他伸手遙遙一指遠處一座重門緊閉的小院,“得知父親戰(zhàn)死沙場的噩耗時,當(dāng)晚,母親便在自己房中飲鴆自盡了?!?/br>他悠遠的目光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緒,然而聲音卻陷入了回憶般極輕,“那一年,我才剛剛十五歲?!?/br>沈驚鶴渾身一震,他抬起頭望著面色無波的梁延,心中悶悶地發(fā)著疼。父親戰(zhàn)死的噩耗已是晴天霹靂,母親卻在隨后毅然選擇了共赴黃泉,徒留一個孤獨的少年留在世間。一夜之間失去雙親,對于一個堪堪十五歲的孩子而言,又是多么的殘忍而難以接受?然而梁延卻沒有如常人所想的那般徹底崩潰,而是咬著牙追尋著父親的道路走了下來,挺過了所有風(fēng)霜雨雪,以自己的血rou之身生生護了北境三年。他伸手撫上梁延的小臂,希望借此能給他帶來一些無聲的安慰。低頭看見他眼中心疼的神色,梁延輕輕扯開嘴角,“我沒事,我也不怪我的母親?!?/br>他最后遙遙望了一眼被積雪掩去小半的院子,“也許,她也只是太愛我的父親了吧?!?/br>“但她一定也是愛著你的。”沈驚鶴上前一步,認真地望進他的眼中,“我有沒有同你說起過我的母親?她在最初遇見父皇的時候,因為對他的喜歡不顧一切地只想靠近。等到有了我之后,又因為擔(dān)心護不住我,而無論如何也不肯吐露我真正的身世。”“她雖然覺得這才是保護我的唯一方式,但也一直對我很愧疚,認為我因為她的私心,從小吃了很多本不應(yīng)受的苦。”他頓了頓,繼續(xù)開口,“所以她臨走前的遺愿,就是希望我回到我的生父身邊,重新取回屬于我的名分。”沈驚鶴呼出一口氣,也側(cè)首望向遠處那座靜寂的小院,“然而她不知道,我從始至終都對所謂皇子的名頭絲毫不感興趣。相反,在深宮樊籠中掙扎求存,只讓我每天都感到很疲憊?!?/br>梁延無言地輕撫了撫他的頭發(fā),沈驚鶴回頭望向他,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你看,若說母親她愛我,可是她的愛卻迫使我不得不選擇一條艱險萬分的道路。然而又能說她不愛我么?過往十多年她對我的悉心照料,還有寧愿自己吃苦也要讓我盡可能過得舒心的堅持,都讓我至今回想起來,只覺得感激動容不已?!?/br>風(fēng)挾了幾絲碎雪飄飄揚揚在天地間,回廊一寸,卻自阻隔了四方寒意。“所以……”他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望向梁延凝思的面龐,“我們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她們或許因為各種緣故曾給了我們錯誤的方向,或是忽略了我們的感受,但我知道,她們一定是愛著我們的?!?/br>“梁延,你的母親很愛你的父親,但她也是愛著你的。”沈驚鶴輕輕開口,眼神中那份沉甸甸的篤定,讓梁延看了無端有些眼角發(fā)澀。“嗯?!彼聊凰?,輕輕牽起沈驚鶴的手,再抬起眼時,眸中已是一片純凈的溫和,“天上好似開始落了小雪,路不好走,我牽著你?!?/br>“???噢……”沈驚鶴愣愣應(yīng)了一聲,低下了莫名微燙的臉龐。簌簌的落雪聲襯得天地愈發(fā)安靜,他垂著頭,望著自己恰好踩在身前梁延每一步留下的腳印中,心中有種奇異的平靜安寧。梁延的掌心很溫暖,他的步子很慢,明明是不長的一條窄道,他卻仿佛要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歲月的盡頭。仿佛過了一生那么漫長,梁延的腳步忽然停下。沈驚鶴停頓不及,前額險些撞到他的背上。他趕緊松開手,退后一步,抬眼望著眼前這個因冬歲而有些凋敝的小花園。這座花園錯落有致栽了不少草木,時值寒歲,只有飛霜和初雪回旋著飄落在枝頭上。然而不難想見,當(dāng)?shù)搅舜合娜f物復(fù)蘇之時,枝柯間又會開出怎樣繁盛燦爛的萬紫千紅。“快跟我過來?!绷貉踊仡^笑著催促他,等沈驚鶴跟上后,他便熟練地在花木間穿行。待得繞過了高低橫斜的枝椏后,他伸手撥開一團半枯的草蔓,露出了其間隱蔽的一條小徑。“這是?”沈驚鶴訝異地睜大了眼,沒想到這小小花園中竟還另藏天地。梁延領(lǐng)著他小心踏過那條小徑,道路的另一頭赫然是一方不大的空地??盏厣蠑[著一架已有些年頭的秋千,秋千旁是一座懸掛著各式木兵器的鐵架,旁邊還有幾個沉重的大銅箱。拂開秋千上的落雪,梁延拉著他坐在秋千上。他滿是懷念地撫了撫堅硬的木架,側(cè)首垂眼望著沈驚鶴輕笑,“這可算是……我小時候的秘密天地?以前每次和父親鬧了脾氣,我總是自己躲到這處地方來,等到他們尋不著我焦急地叫起來,我才偷偷摸摸從小徑中鉆出去。這下父親再想拿家法伺候,母親也會死死攔住他了?!?/br>沈驚鶴沒想到眼前總是沉穩(wěn)如山的小將軍,竟也會有這般調(diào)皮無賴的時候,當(dāng)下忍不住淺笑了出聲。“可別以為我只會在這兒躲著父親。”梁延看著沈驚鶴一臉笑意,不服地挑了挑眉,“看到那邊的兵器架了么?我得了空閑,也時常在這邊琢磨著一招一式,這一練便常常是大半天?!?/br>沈驚鶴四下打量著這方小小的天地,恍惚間竟好像看到了還是稚童的梁延一板一眼在此處習(xí)武的身姿,又仿佛瞧見了他躲在枝葉間,悄悄瞅著家里人是否尋到這處時的惴惴不安。“那邊的幾個箱子里頭裝的又是什么呢?”他好奇地發(fā)問。梁延聞聲,又牽著他將他帶到銅箱前蹲下。他擺弄了兩下,銅箱的箱蓋便應(yīng)聲而開。并沒有濺起許多煙塵,想來這銅箱的主人也應(yīng)該經(jīng)常來打理收拾一番。沈驚鶴湊過頭往里頭一看,卻是情不自禁一愣。——他本以為里頭是什么奇異珍玩,然而放眼所及的,都是一些半舊的玩具與雜物,普普通通的,絲毫看不出特殊之處。梁延小心捉起一只草蚱蜢,捧到手心遞到沈驚鶴跟前,抬眼笑著看他,“這是我跟小廝學(xué)會編的第一只蚱蜢。你別看它半邊編得歪歪扭扭,在當(dāng)時我可是寶貝壞了,旁人連碰一碰我都不肯呢?!?/br>沈驚鶴也伸出指尖輕輕觸了觸蚱蜢有些歪的頭,粗糙的草葉劃過指腹,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覺。“是不是很可愛?”梁延看著沈驚鶴和草蚱蜢慎而又慎的初次接觸,好笑地開口。“嗯?!鄙蝮@鶴輕輕答了一聲。“還有很多這種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