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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往不還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6

分卷閱讀26

    王了,楚政失去了所有的冷靜和理智,他若多看上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尸體都是被一箭穿喉的胡人,但此時此刻,他又變回了那個慌張癡怔的傻子,那個喜歡和柳沅一起待在山野里生火煮飯的楚政、一刻都離不開柳沅的楚政。

“人在這?!?/br>
這樣的楚政還勉強有救,貓在高處的弓手眉梢一挑,終于開了金口。

楚政循聲仰頭,刺目的陽光晃得他眼底泛淚,不遠處的屋檐尖上立有一名黑衣蒙面的弓手,而在他身側(cè)房頂正中抱膝而坐的正是柳沅。

“——沅沅!”

劫后余生不見得是個好事,至少現(xiàn)在不是。

楚政腦子里一片空白,他立刻拄著膝蓋倉皇起身,想都不想就抓著屋檐一躍而上。

可惜他沒有弓手那般出神入化的輕身功夫,瓦片邊沿硌得他腰腹青紫,死死懟在他肋間,他只能不上不下的掛在屋檐邊上,哭也似的咧開嘴巴紅透了眼睛,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試圖碰一碰近在咫尺的柳沅。

“你沒事吧!你別動,別動!我接你下來,我,我不該走的,沅沅,我……”

沾著血污的布鞋往后挪了一下,即便只是個細小到不能更細小的動作,也足以說明一切了。

柳沅把臉埋在膝間沒有抬頭,細軟柔順的長發(fā)服服帖帖的垂在他身后,籠著他瘦削單薄的肩頭。

“沅沅……”

楚政這回是真真切切的停了心跳,他整顆心臟開始劇烈的痙攣抽搐,榨走了最后一點溫熱的血rou,十指卸力松開的瞬間,他努力抻著脖子多看柳沅一眼,但有人不想讓他如愿,沉默寡言的弓手揪住了他的后領(lǐng)掠身而下,趁機將他臉朝下按去地里翻滾了一圈,糊了他一臉塵土。

入夜之后,雁城軍營燈火通明。

玄衣騎馳援解圍,擊退胡人,固守雁城,這個無人能意料到的消息在明天天亮之前就會傳到各地,很多人今夜都會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寐,不過身為始作俑者的云淵一點也不在乎。

云淵帶著傷藥和消毒的烈酒進了軍帳,柳沅仍沒從少年時的身形張開,說是十六七都有人信,尤其是沒了楚政的時候,他孤孤零零垂著腦袋抱膝坐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團,看著就讓人揪心。

眉目俊秀的男人撩開衣擺,大大咧咧的坐去地上,白日里岑小五去得不是特別及時,護衛(wèi)柳沅那隊人手還是同流竄的胡人有一輪交鋒,柳沅在混戰(zhàn)中摔了一跤,右邊顴骨和手肘都蹭破了皮。

柳沅不是個聽話的,云淵對此早有領(lǐng)教,但他天生精通此道,專治狼崽子、死心眼、刺猬脾氣等各種絕癥。

“別瞪了,都快成兔子了?!?/br>
云淵兩手一捧一擠,準確無誤的扳住了柳沅的臉,他同紅著眼圈卻死活不哭的柳沅對上目光,總是笑盈盈的眼里帶著燭火映出的光亮。

“來,聽話,叔叔給你上藥了。”

“.…..”

云淵著實年長,只是他一副禍國殃民的面相,實在襯不起長輩的稱謂,柳沅抿唇欲躲,卻被他兩條長腿徑直一夾一收,牢牢兜進了懷里。

“嗚……”

“疼就哭,叔叔不笑你?!?/br>
上好的熏香不濃不沖,而是一種徐徐溢開的幽香,柳沅抵抗不過,只能由著敷到傷處的藥粉緩緩化開,刺得皮rou生疼,他皺著鼻尖咬緊了齒關(guān),疼得身形打顫也死活不肯哭。

逗孩子是講究恰到好處的,惹惱了就不好玩了。

云淵收斂笑意,沒再逗弄這可憐孩子,他上過藥便翩然起身,云紋勾勒的長袍纖塵不染,連個褶皺都沒有,他俯身摸上柳沅發(fā)頂,趁著楚政不在多捋了兩下。

“他在你隔壁,估計得昏一會,要是擔心你就去看看他,我的人嘴嚴,不會有事?!?/br>
云淵走后,柳沅沒去看楚政,他只是走到楚政的營帳外面站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他知道自己是該去看一看的,楚政先前傷重失憶是因為腦中淤血,今日一下刺激太多,雖是神思清醒了,但必然會造成身體負荷,他明明是天底下最關(guān)心楚政死活的那一個,此番情形,他理應(yīng)進去守著楚政好生照顧。

——可他實在做不到了。

他在夜幕中一瘸一拐的出了城,玄衣騎在日落前就肅清了圍城的胡人,眼下周圍是絕對安全的,他兩手空空的走在早已爛熟于心的山路上,鏖戰(zhàn)之后的繁星格外明亮,他仰起腦袋往北邊看,點點星河之中,有顆特別亮的。

很多人都說那是天上最亮的一顆星了,它映著的是南越的宸王,星辰是不會隕落的,所以只要有宸王在,天下就是海晏河清。

柳沅停下腳步,忽然有一點想笑,他所了解的楚政并不是這樣的,他的楚政哥哥只是個有些笨拙的尋常人,會因為課業(yè)頭大,會因為朝中政事焦頭爛額的咬毛筆,還會因為情難自持而深感罪惡,會在第二天早上面紅耳赤的跪在地上捂著臉給他賠罪。

他愛楚政,他愛那個深陷局中不能抽身的楚政,也愛那個在山野里跟他過家家的楚政,他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吃驚,他早就預(yù)料到這個場面了,他是在同天下人作對,楚政是局中人,他就是水上浮萍,偌大的一個江山社稷,他的私情私心終歸是拗不過的。

柳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哭不出來,白日里他眼見著楚政再次離他而去,可他不恨、不氣、不惱,最多是有那么一丁點的失落,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他的楚政哥哥就是他的一場夢,注定是年少荒誕、無疾而終的夢。

他突然想回家了,他想回到山里那個小小的屋舍,那里還有他做得筍干,興許小松鼠還在,還蹲在窩里等著他回去。

可月光卻突然隱去云層,沒有照亮他眼前的路,山路嶙峋,楚政不在,他若再摔一跤沒有人會照顧他,柳沅遲遲沒能邁開步子,他扶著山石緩緩垮下了身形,瘦長的五指緊緊剜住了粗糙的砂礫。

他沒有家了,他早就沒有家了。

沈府沒了,別院沒了,山里那個不是家,只是個空空蕩蕩的屋子。

他只剩一個楚政了,一個不會再獨屬于他的楚政,他怎么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一切,他只是在莫大的絕望和悲傷面前魘住了,就像他聽聞圣上賜婚之后跪在雪里乞求見到楚政那個晚上一樣,他只是惘然到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柳沅眨了眨眼,咸澀的淚珠從他眼里滴滴答答的落去地上,剛好將一只夜出覓食的小螞蟻沖得四腳朝天。

口水和鼻涕像是生怕他哭得不夠難受,硬要一起跟著添亂,柳沅倚著山石蹲下身子,用臟兮兮的手捂住臉,上過藥的傷口崩開滲血,疼得他眉目抽搐,他咧開嘴巴抽噎著喘氣,結(jié)果指尖的沙粒又落進眼睛,喇得眼底刺痛。

柳沅已經(jīng)說不清自己在哭什么了,他拼命的喘息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