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房這次臉丟大了，不愿意再留在榮禧堂，站起身來道：“祖父，元兒先下去了?！?/br>
賈代善瞧也沒瞧她，聲調(diào)不高但極具威嚴(yán)的道：“你也坐下！”

賈元春應(yīng)是，又退回賈母下首坐了。

房中已經(jīng)沒了外人和下人，賈代善才道：“天生異象、天降祥瑞，出在尋常百姓家，就是犯了天家忌諱。大有造化！大有造化！”饒是賈代善是十分穩(wěn)重的人，說到這里也十分激動，兩個‘大有造化’忍不住拔高了音調(diào)：“鳳子龍孫都沒從娘胎里帶勞什子通靈寶玉，咱們家出這樣的孩子想有什么樣的造化？九五之尊嗎？這樣的話傳出去，改日就有株連九族之禍！”

賈母聽到這里，臉色慘白，賈政也如遭雷擊。格局這個東西，仿佛是思想上不可跨越的鴻溝，賈母和賈政之前只想著壓過長房的孩子了，卻從來沒想過這祥瑞太大了，比皇家的孩子都大，該如何收場？

賈母上下牙齒磕在一起，咯咯作響，顫抖著道：“哪，哪里會？我們這樣的人家，就是再……再有造化也不過是高官厚祿罷了?！?/br>
“那御史臺呢？吏筆如刀，他們會怎么彈劾？如今咱們府上掌著兵權(quán)，東府敬兒是兵部侍郎，現(xiàn)成的兵權(quán)在握，再出個銜玉而誕天生祥瑞的孩子。你以為這樣的話傳出去，人家真的信那石頭是娘胎里帶來的？人家只會趁機(jī)參咱們家有不臣之心，杜撰祥瑞，攫取民心！皇上才經(jīng)歷了忠順王的案子幾年？親親兄弟尚且生出異心，咱們家做臣子的杜撰出這落人口實(shí)的玩意兒能讓天子放心？！”

聽了這番話，賈母和賈政才算知道了利害，賈母臉色慘白道：“那……怎么辦？咱們，所有人都不許說出去，想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br>
賈代善都被賈母的愚蠢氣笑，沉著臉道：“這些你且不用管，你們只需記住，誰也不許傳什么來歷不凡的話。況且這石頭本來沒有什么來歷，否則璉兒怎么會有這許多？另外，老太太明兒就給元春相看人家，今年內(nèi)就定親。”

賈元春聽了這話，如遭雷擊，她可是打小按參加選秀的教養(yǎng)培養(yǎng)的，心氣兒高著呢，現(xiàn)在賈代善一句話，就要她嫁個凡夫俗子，這也就罷了，她今年才十三歲，雖然也可說親了，但是大戶人家舍不得女兒，這個年紀(jì)多留兩年的比比皆是，憑什么要早早給自己定親？

教養(yǎng)嬤嬤教過賈元春：以后入了宮，什么都要靠自己去爭，去搶，自己不說話，就沒人替你說話，你就什么都沒有。于是賈元春將心一橫道：“祖……祖父，元兒還小，元兒想留在家里多孝順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幾年?！?/br>
賈璉本來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賈代善下首，聽了賈元春這話，也抬眼去看這個堂姐。她這點(diǎn)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如何騙得了賈代善？當(dāng)然，這點(diǎn)微末道行入了后宮，只怕更加是不夠看的。

果然賈代善微微側(cè)目，定定的看著賈元春。就這一注目，賈元春就露了怯，喉間輕輕一動，似乎是咽了一口口水。賈代善有些心苦的冷笑一下道：“你既那么孝順，在家里留多少年都隨你的便，只一樣，只要我活著，你就不許入宮參選！”

賈元春聽了，果然花容失色，求助般的望向賈母。

賈母雖然被通靈寶玉的事嚇著了，但她覺得培養(yǎng)元春這些年，就這么嫁個普通官員之子當(dāng)真可惜，于是勸道：“老太爺，通靈寶玉的事你就是再生氣，這事和元姐兒何干？為何定要將她嫁出去？”

賈代善冷笑道：“你說她與這銜玉而誕的事何干？這些時日，她日日在東小院陪著老二家的，都不知道勸下這等糊涂事，這樣的腦子入了宮，是非不分，瞧不清形勢，哪天說錯了話辦錯了事，拖累了全族她都不知道！”

元春聽了，小聲道：“我事先并不知道此事?！?/br>
賈代善轉(zhuǎn)頭瞥了她一眼道：“那你更不能入宮！你母親謀這些事，你日日去請安都發(fā)現(xiàn)不了端倪，可見你警惕心低；你如此沒有警惕之心，將來入宮之后是不是你身邊的宮人有心欺瞞你，你也發(fā)現(xiàn)不了，你如何防范有心之人？！”

賈元春終于垂下了頭，不說話了。

賈璉瞧瞧賈代善，又瞧瞧賈元春。還好榮國府還有賈代善這個明白人。原著里，景和帝退位之后，賈家沒落是必然，但是賈元春的政治素養(yǎng)也太令人大跌眼鏡了。

賈元春省親的時候，景和帝都退位了，寧榮二府也無人任實(shí)缺，娘家什么樣子她不知道嗎？可是她竟然敢在歸省的時候說：“當(dāng)日既送我去那不得見人的去處”！無論她心中有多少苦，這話是當(dāng)著許多女眷宮人說得的嗎？她那時候都封妃了，可見在宮中已經(jīng)熬了很多年，說話做事還這樣擰不清，入宮確實(shí)不適合她。

后來賈元春深宮暴斃，都不知道是她連累的賈府，還是賈府連累了她。只能說當(dāng)年的賈家眾人和賈元春互為豬隊(duì)友。

不過現(xiàn)在看來，賈元春自己是愿意入宮的，歸省的時候卻說那樣的話，可見她把入宮幻象得很美好，后來面對現(xiàn)實(shí)的時候又落差太大，后悔卻是不及了。至于日后太監(jiān)夏守忠能借她的名義一再勒索榮國府，可見她在宮里的日子確實(shí)難熬。

賈代善現(xiàn)在斷了賈元春入宮之路，不管賈元春多不理解，對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定了盡快給賈元春找婆家的事，賈代善接著道：“賈王氏無知妄為，大膽杜撰不實(shí)之事，置家族安危于不顧，念她產(chǎn)子不久，此時暫且不罰她，待她出了月子，立刻閉門思過，不許和外頭通信，不許踏出東小院一步！”

如果說今年就說親對元春而言是一記重錘，那么賈王氏禁足則是對元春的第二重打擊，賈元春聽了賈代善這個決定，終于軟軟的昏死過去。賈代善瞥了賈元春一眼，道：“什么宮里出來的教養(yǎng)嬤嬤，好好的處事智慧不教，竟教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把戲，明日將兩個教養(yǎng)嬤嬤攆了，另擇一女先生教元春規(guī)矩！”

元春原本是羞愧難當(dāng)，假裝暈倒，但是她才多大，能跟賈代善比心眼兒？賈代善一語道破這都是教養(yǎng)嬤嬤教的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元春即使騎虎難下不好從地上爬起來，也微微紅了臉面。賈璉同情的看了一眼賈代善，替祖父心累。

賈代善估計自己也心累，沒有理會這一屋子的人，又囑咐了一回眾人將今日的事都爛在肚子里，才道：“璉兒，你隨我來。”

賈璉應(yīng)是和賈代善一起出了榮禧堂。

給賈王氏接生的穩(wěn)婆已經(jīng)被控制住了，賈代善直接帶著賈璉去審了那婆子，讓那婆子敘述了偽造賈王氏之子銜玉而誕的過程，立了字據(jù)畫了押，又讓那婆子還了收賈王氏的錢財。那婆子也是再三起誓不敢將此事外道，賈代善才放了人。

待婆子走后，賈代善帶著賈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