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返才知道自己定做的這張床有多寬大，簡直過于寬大了，兩個人哪怕睡在一起，只要各靠一邊，中間還有一臂長的空隙，完全不會碰到。然而黑夜中，對方的氣息和味道就在鼻尖縈繞不去，從暗淡的光影里可以看見被子下的江素律凸起的瘦小背影，讓人想把他擁進(jìn)懷里。

程返手往前伸，還沒碰到便卷回了手指。只要伸出手指就能碰到的人，但從這一動不動的后背，程返知道，這是沉默的拒絕。

他輕輕喊：“江素律。”

對方好像已經(jīng)熟睡了，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也并沒有回答他。

程返收回了手臂，隔著這一人的距離，對著江素律的后腦勺，帶著一絲酸楚的感覺閉上了眼睛。

正文第101章愛

一夜無夢，程返睡醒時天已大亮，他這一個月來從沒睡過如此安穩(wěn)踏實(shí)的覺。

隔著房門，他能聽見門外的交談的細(xì)語，以及孩子咿呀的聲音。這是一種極不真實(shí)的感覺，又有種從未有過的安定感，像是自由自在飛舞的蒲公英種子被雨水打落到土里，被迫沾滿了一身沉重的泥濘，但也隨之生了根。

再次看到江素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些猶豫和懷疑都是多余，喜歡和愛的感覺怎么都無法欺騙自己。

他以前從不相信血緣本身的連接，不相信父母會天生愛孩子。但當(dāng)他把江念月抱在懷里的時候，那種讓心臟都軟下去的憐愛，一瞬間迸發(fā)出來的保護(hù)欲，除了血緣的本能，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他慶幸自己回來了，又后悔愧疚沒有早點(diǎn)想明白。他知道江素律還沒有完全接受他，但好在自己沒有被掃地出門。

程返起床出去，看到江素律抱著孩子在逗，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在準(zhǔn)備早餐。昨晚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在角落里沉睡的機(jī)器人。

“她是？”程返指著那個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它叫娜娜，F(xiàn)TG最新款的育兒型機(jī)器人?！?/br>
“哦，這樣啊。”和江素律睡了一夜，但那種無形的隔膜仍然在，程返多少有點(diǎn)尷尬。

“去洗漱吧，一會兒吃飯了?！?/br>
“哦，好?！?/br>
江素律一手托著孩子，只用一只手吃飯顯得有些遲鈍。

程返快速吃完，道：“我來抱他吧，你先吃飯。”

江素律猶豫片刻，想到昨晚孩子在程返懷里短暫安靜的那會兒，可能親生父親和其他人對于孩子來說有所不同，他就把江念月放到了程返懷里。

剛一脫手，孩子的嘴角馬上就撇下來了，開始哼唧，眼看就要哭了。江素律皺了皺眉，對程返伸出手：“還是給我吧?！?/br>
程返避開江素律伸出的手站了起來：“你吃你的，我來哄?！闭f完他抱著孩子走開了。

果然，江念月沒能如愿回到mama懷里，立馬就哭了起來。程返學(xué)著之前江素律哄覺的樣子，托著孩子在客廳來回踱步。但是沒什么用，他還是一邊哭，一邊揚(yáng)胳膊踢腿。

江素律一聽到孩子的哭泣就心焦著急，下意識加快吃飯的速度，狼吞虎咽時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嗆到了，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程返幾步過來，蹲在江素律旁邊，騰出一只手拍他后背：“俯身，把嘴里的東西先吐出來，”垃圾桶在墻角，程返拿了個空餐盤，“吐在這里?！?/br>
江素律一陣猛咳，孩子也哇哇大哭，一時間客廳里雞飛狗跳。江素律咳得滿臉鼻涕眼淚才終于消停，他也顧不上其他的，隨便拿紙巾抹了兩把，就對程返伸出手：“把孩子給我吧。”

程返就那么看著江素律，任憑孩子在他懷里哭泣撒潑，并沒有其他動作，眼里全是心疼憐惜。他知道江素律的神經(jīng)繃得太緊了，眼里只剩孩子，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自己，只作為一臺名為“母親”的機(jī)器。

他把手輕輕放在江素律肩上：“你先去洗把臉。”

江素律蹙著眉，臉膛還有些憋紅，但他眼里只有焦心：“他在哭，沒我不行的?！?/br>
“交給我，聽話?！?/br>
江素律知道這孩子如果在哭泣時沒有回到自己懷里，他是不會停下來的，所以江素律一時并沒有動作。

“相信我，好么？”程返突然對他笑了，嘴角翹起，眼睛彎彎的陽光笑容，“先去洗臉，你出來時，我一定把他哄好了。”

江素律只好同意，他在水池前慢吞吞洗臉，洗了好幾遍，他想如果出去時孩子還在哭怎么辦，還要不要要求程返把孩子給他。只是洗個臉的話，他實(shí)在水池前呆得過于久了，江素律猶豫著往外走。

等他到客廳時，竟真的發(fā)現(xiàn)孩子止住了哭泣。程返抱他坐在沙發(fā)上，娜娜在給他講一些抱孩子和安撫孩子的技巧。而江念月叼住了他以前總是拒絕的安撫奶嘴，雖然還有些抽抽搭搭的，但的確已經(jīng)停止了大哭。

那一刻，江素律緊繃的神經(jīng)突然松弛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極度的疲憊感，讓他突然差點(diǎn)腿軟得蹲到了地上。

哄哭這件事終于有人能派上用場后，他的壓力小了很多，他也終于有時間好好吃飯洗澡拾掇一下自己。但是每晚起夜喂奶仍然是一件辛苦的事。

剛開始程返試圖說服江素律放棄夜間母乳喂養(yǎng)，但他在這個問題上十分執(zhí)著，堅持不能圖自己輕松省事而不給孩子最優(yōu)質(zhì)的選項。程返了解到嬰兒夜間醒來，并非全是因為餓了，很多情況下只是因為養(yǎng)成了這種不好的習(xí)慣。他開始主動起夜哄孩子，有時候只是喂點(diǎn)水，有時又只是換尿不濕，有時候只是醒來陪他玩一下，并非每次都一定要喝奶才能睡著。

漸漸的，小孩也養(yǎng)成了睡前一口氣吃飽的習(xí)慣，江素律起夜的頻率由每晚四五次變成了兩三次。休息好了一些，他整個人也能從那種焦慮偏執(zhí)的狀態(tài)回歸了更多的理性，看江念月被程返帶著開始愿意接受娜娜的安撫，他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少許一點(diǎn)挫敗感。在帶孩子這件事上，沒想到的是，程返會比他做得好。

程返告訴他，不要被“母親”這個角色所束縛，不要為了回應(yīng)社會和孩子對“母親”的期待，而無底線地壓縮自己的需求，在所有身份之外，最重要的，你還是你自己。

程返用這話說服了江素律同意給孩子在夜間喂奶粉。孩子兩個月，江素律終于得以一夜無夢，睡到天明。

時間流逝，朝夕相處之間，孩子仍不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