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天色已經(jīng)黑沉沉一片，何亞寧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經(jīng)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也許是樂池里的旋律太響，也許是因為亂了心，看樣子這雨下了得有好一會兒了，他居然毫無察覺。

“就到這兒吧，”何亞寧止步，“我開了車來的?！?/br>
對方了然點頭，低頭仍沖女兒微笑，“寶貝兒，過段時間爸爸再來找你?！?/br>
何亞寧牽緊了小竹的手。

小家伙詫異地看向他。

“走吧。”他喃喃道，“我們回家去?！?/br>
車子停在餐廳外不遠(yuǎn)的小停車場。雨勢漸漸開始大了起來。周圍的行人紛紛撐起雨傘，像是綻開的一朵朵蓮花。

他牽著小竹的手，皮鞋在水泥地上踩出水花。斜飛的雨絲落在手臂上，何亞寧渾然不覺。

向杰站在蒙蒙的雨霧里，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很快，臉上又濕漉漉一片。

已經(jīng)有些長長的頭發(fā)被雨拍濕，一綹綹地貼著頭皮。身上的T恤早就濕透，緊緊地裹著他。

他仿佛一尊雕塑，就這么靜默地站在雨中。

何亞寧在不遠(yuǎn)處，撐著傘，遲疑地看向他。

他待了有多久了？

他看見了多少？

何亞寧捏著傘柄的指節(jié)泛白。

當(dāng)然不能假裝看不見。他一邊在腦海里費心編撰著開場白，一邊牽著孩子走向年輕的戀人。

“怎么不帶傘？”

一只灰藍(lán)色的格子傘移到頭頂，向杰抬起頭，雨水落進(jìn)眼里。

“走吧？”何亞寧歪了歪頭，問他。

喉嚨是沙啞的，心里也是焦灼的一團火。向杰閉了閉眼睛，雨水順著眼角潸然落下。

“我們回去好好談?wù)劙??！?/br>
好好談?wù)劊P(guān)于你，關(guān)于我，關(guān)于他，更關(guān)于她。

好好談?wù)?，關(guān)于過去，關(guān)于現(xiàn)在，更關(guān)于未來。

何亞寧沉默了兩秒，“好。先回家吧，你全身都濕透了?！?/br>
第54章

浴室里還殘留著氤氳的沐浴乳的香氣，柔軟的毛巾搭在頭頂，向杰伸手胡亂把頭發(fā)擦干了。

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窗外的雨仍舊沒停。

這場雨也下得夠大。

好像是憋久了，卯足了勁兒發(fā)泄出來似的。

何亞寧正在廚房里煮牛奶。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的甜香。向杰微微側(cè)過頭，聽見小竹從浴室出來，被何亞寧低聲要求著喝上一杯再入睡。

小朋友嘟嘴撒嬌跟大人討價還價，最后達(dá)成協(xié)議，只喝半杯。

向杰抿了抿唇。

好像是家。

他向來對組建家庭不感興趣，直到遇見何亞寧。因為何亞寧這人自帶“家庭”的氣場，向杰幾乎不用費什么力氣，自然而然就融了進(jìn)去。

他以為他們合適。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只不過是因為何亞寧百搭。

看著那一家三口從餐廳里出來的時候，向杰五味雜陳。

酸。人家多年的愛侶就是般配。

羨。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堵。他太多余，太累贅，也太沒有自知之明。

向杰也不知道怎么，非得同意和汪洋一塊兒小酌兩杯。酒吧就和餐廳隔著條街，認(rèn)出何亞寧的那輛車，向杰還當(dāng)做是巧合。

半杯牛奶放在面前的茶幾上，還冒著熱氣。

向杰抬起頭來。

“說吧?！鄙磉叺纳嘲l(fā)一沉，何亞寧在他身旁坐下，還穿著出門時的那身衣服。

向杰嗅了嗅，有淡淡的雨的腥味。

修長的十指互相抵住，形成角力。向杰斜靠在沙發(fā)上，一點點捋思路。

談什么？

他說要談的，卻不知該從何談起。

“我今天看見……”

他猶疑了一下，開了口。

“嗯，今天徐英閱約小竹和我吃飯?！焙蝸唽帉⒈油蚪苣莾和屏送?，大大方方承認(rèn)，“我就帶她去了?！?/br>
就？！向杰瞪圓了眼睛。

何亞寧雙手交握，下意識地互相捏了捏，“雖然他已經(jīng)和我離婚了，但他仍有探視孩子的權(quán)利?！?/br>
這倒是。

向杰點了點頭。雖然他是個學(xué)渣，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法盲。

“他最近……對小竹有點兒過分熱情，”何亞寧繼續(xù)道，“我已經(jīng)和他協(xié)商好了，以后他會盡量少來打擾我們?！?/br>
向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他不喜歡喝牛奶，不喜歡那股殘留在嘴里的黏膩的滋味。但小時候家人總愛催著他喝，說有營養(yǎng)，說能幫助長高。

向杰又喝了一口。

而后舔了舔唇。

生活就像是一杯討厭的牛奶，而他總有各種理由把它喝下去。

“你知道嗎，”向杰忽然笑了起來，“我今天覺得，其實你倆挺般配的?！?/br>
何亞寧怔住。

“他挺好的吧？又高又帥，又有錢，對小竹也好－－”向杰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想來和你復(fù)婚的？”

何亞寧下意識地想否認(rèn)。向杰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如果我是一個路人，我估計現(xiàn)在就能幫你們把民政局搬過來?！毕蚪芸嘈χf，“可我現(xiàn)在，是你的戀人?！?/br>
是的。是戀人。

向杰吸了吸鼻子，垂下頭。

那種哪怕與自身利益密切相關(guān)，也依然覺得自己不配的糟糕情感。

他知道，那不是嫉妒，而是自卑。那是不知該如何自處的深深的自卑。

“我比你小，我沒有錢，”向杰伸出雙手捂住臉，聲音也變得含糊，可他卻說得極快，“我什么都沒有，如果只是愛你，真的不夠?！?/br>
“我知道你很理性，我也理解你所做的選擇，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會這樣做……如果你不這樣你就不是何亞寧了?！?/br>
向杰的聲音變得斷斷續(xù)續(xù)，開始抽泣起來。

“可是我……可是我就是很難過。我就是……覺得自己沒用，”向杰雙手捂著臉，肩膀輕微地顫抖著，“我想被你選中，可我知道，我沒有被選中的資格。”

一只手輕輕落在他的肩上，按了一按。

何亞寧很想告訴他，其實事情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樣。可那一瞬間，他不敢再把話說出口。

他知道，自己也在猶豫。

“……你別這樣想?！焙蝸唽帾q豫了半天，才終于吐出一句話來，“你很好，你不需要跟誰去比較?！?/br>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向杰突然拔高了聲音，把何亞寧嚇了一跳。

眼皮紅腫著，眼窩里盛著兩汪淚水，鼻尖紅紅。大概向杰也知道自己這副尊容不太美麗，又狠狠地抹了把淚，別過頭去。

小竹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道門縫，何亞寧抬起頭來。孩子應(yīng)該是被那聲動靜嚇到了。

何亞寧起身，走到臥室門口，低聲哄了一會兒小孩。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悠然關(guān)上。

向杰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