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之,音樂室就在美術(shù)室旁邊,課外時間，喬今練琴的間隙,不時就會看一眼旁邊的美術(shù)室,漫無目的地想著,余老師有孩子的話,一定也很好看。

想什么來什么，一天，余眠上課的時候忽然跑出教室干嘔，學(xué)生們就跟一只只鵝似的伸長了脖子，一名女生說：“余老師不會懷孕了吧？我媽懷我弟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余眠確實懷孕了，被年級主任叫去談話。之后照常上課,然而余眠眼角眉梢的憂郁根本遮不住。

一個懷孕的女性，當(dāng)時無論是在職場還是學(xué)校，都不太好過。特別是像余眠這樣的高齡產(chǎn)婦，萬一出點什么事，學(xué)校就要負(fù)全責(zé)。

喬今猜測，那時學(xué)校應(yīng)該是有意辭退余眠的，讓她回家安心養(yǎng)胎。

余眠從南方千里迢迢來到C市，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有了著落，卻落得這樣的結(jié)果，她難免郁結(jié)于心。

一個多月后，喬今背著書包歡快地沖出校門時，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那是個戴白色口罩的少年，個頭高高的，眉眼俊秀。喬今的大腦門剛好到少年下巴，他就跟一只冬瓜似的咚一聲撞了上去，少年捂著下巴“嘶”了一聲，連連后退。

喬今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牙沒掉吧？”

少年：“……”

喬今有此一問是有先例的。孤兒院孩子多，同齡小朋友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吵鬧起來，喬今脾氣好，不代表沒有脾氣，有時實在氣不過，就跟人干架，好幾次用腦袋撞掉幾個小朋友的門牙，小朋友哇哇大哭，他半點事沒有。院長說：“厲害了，我們阿今長了顆鐵頭?！?/br>
不過也是趕巧在大家換牙的時候，喬今才有了“鐵頭”的威名，從此大家都不敢欺負(fù)他。

“沒掉?！鄙倌隂]好氣說，“小孩，走路看著點?！?/br>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低低的，溫溫柔柔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喬今又說了聲“對不起”，這才走了。

第二天，喬今又看見了那個少年，在教學(xué)樓側(cè)面。那里背陰，除非抄近路，平常沒什么人去。少年正跟余眠說話。喬今這才想到，少年的口音與美術(shù)老師很像。細(xì)細(xì)打量，眉眼也有幾分相似。

他聽到那個少年叫余眠“媽”。

不知說了什么，余眠像是有些生氣，聲音大了點：“你別管我，回家去?！?/br>
余眠走過來看到喬今，臉上閃過不自然。少年懶懶道：“小孩，你怎么還偷聽別人說話？”

喬今搖頭：“我沒偷聽，我想抄近路去撿垃圾?！?/br>
“？？？”

“今天我值日。”

“哦?！?/br>
之后幾天，喬今不時就會撞見那個少年。大家都說，那是余眠的兒子。而他們的美術(shù)老師，其實是跟丈夫吵了架，從家鄉(xiāng)跑來的。

“余老師的兒子看著挺帥的。”女生們聚在一起興奮地竊竊私語，“肯定上高中了?！?/br>
其實陸余那時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不過少年氣質(zhì)未褪，臉型尚未完全長開。兄弟倆這一點大約遺傳自母親，陸聲現(xiàn)在看著就比同齡人小好幾歲。

學(xué)校舉行運動會，喬今報名參加一百米短跑與跳高跳遠(yuǎn)，以先天的運動優(yōu)勢全部拿了第一名。跳高跳遠(yuǎn)沒有獎品，短跑第一名除了一張獎狀，發(fā)了一本筆記本，與一袋小面包。喬今就是沖著小面包去的……

他很有身為孤兒的自覺，絕不向院長多要一毛錢來買零食，但這個年齡的孩子哪有不嘴饞的？拿到小面包后他樂滋滋吃了一個，然后收起來，準(zhǔn)備給燕玦兩個，剩下的分給小朋友們。

出校門后他又看到了那個少年，蹲在大門邊上用手機(jī)玩俄羅斯方塊，一身拒人之外的疏離感。想著上次撞了人家下巴，喬今掏出一個小面包聊表歉意：“給你?！?/br>
少年抬起眼皮，伸展長腿站起來，嗓音悶悶的：“給我做什么？”

“給你吃?！眴探裾f，“你感冒了？”

“不然大熱的天，誰戴口罩？”

“感冒要多休息與喝水?！?/br>
“知道的還挺多。”

“這是常識?！眴探裾f著，小心翼翼問，“余老師是你mama？”

“嗯?！?/br>
“真好。余老師那么漂亮?！?/br>
少年嗤一聲笑出來。

喬今說：“我沒有mama，也沒有爸爸?！?/br>
少年：“……”

說完，喬今便揮揮小手，與念高中的燕玦會和后一起回孤兒院。

之后有好些天沒見到少年，再見面，少年嗓音聽著好了些，應(yīng)該是病愈了。他對喬今招手：“小孩?！?/br>
喬今顛顛地跑過去，“你還沒回家？”

少年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沒好氣：“正要回去。這個給你。”

喬今接過少年手中的塑料袋，打開一看，居然滿滿的都是零食，他愣了一下還回去：“我不能要。”

少年：“那就扔了?！?/br>
喬今：“……”

少年揮手說了聲“再見”，便走了。后來余眠教了半學(xué)期，肚子大了，校方終歸覺得不妥，將其辭退。

而喬今與那少年“再見”，就是十三年后。

“那長得跟棵豆芽菜似的小孩是你？”陸余不可思議地問。

喬今拍他胳膊，笑道：“什么豆芽菜。我要是豆芽菜，陸聲也是豆芽菜?！?/br>
陸聲：“……”關(guān)我什么事？

一路說說笑笑回了酒店，原以為此行會有些壓抑，卻發(fā)現(xiàn)彼此早在十三年前結(jié)緣，不可謂不是意外之喜。

翌日一起飛回B市，喬今聽說了一件事。

那個盛煌老總從醫(yī)院出來后被帶走調(diào)查，有人助他，給他弄了個取保候?qū)彙Ｈ欢氐阶约也贿^兩三天，就被發(fā)現(xiàn)在浴室上吊自殺。

有人說他是畏罪自殺，有人說他是無法接受自己身體的殘缺與妻兒的離棄，抑郁自殺。

喬今聽完沉默許久，如果盛煌老總要自殺，為何非要等出院再自殺？已經(jīng)取保候?qū)?，審判還沒開始，就這么著急去死？

此事不簡單。

盛煌老總死了，誰的得益最大，喬今唯一能想到，就是自己名義上的二叔衛(wèi)建平。

衛(wèi)建平當(dāng)然怕盛煌老總供出自己，就像當(dāng)初對甘大春所做的，除之而后快。

這個二叔，當(dāng)真狠毒。但憑喬今如今手上的證據(jù)，并不足以將衛(wèi)建平定罪，那本最關(guān)鍵的，依然不知下落。

如果衛(wèi)建平就此收手，看在衛(wèi)父的面上，喬今倒是能暫時按兵不動。

半個多月來，喬今跟燕玦沒聯(lián)系過幾次，又是愧又是唉聲嘆氣。誰能接受自己的哥哥忽然變成了一個找替身的渣男啊。

這些時日過去，他終于想開了，既然燕玦與那青年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就少摻和，必要的時候幫青年說幾句話就是，畢竟是自己哥哥渣人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