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嶸端過白菜粥，里頭是用熬過的排骨下去燉的，有一點咸味兒，是陳溫行所有粥類里最喜歡的一種，白粥是其次。他舀了一勺，吹了兩口，遞到陳溫行嘴邊。

陳溫行反射性地撇開頭，唐嶸目光一沉，聲音卻帶上一點輕哄的味道，“你最喜歡的白菜粥，不燙了?！?/br>
陳溫行往后仰了仰，轉(zhuǎn)過頭，冷眼看著唐嶸，語帶雙關(guān)道：“我已經(jīng)不喜歡了?！?/br>
唐嶸舉著手沒有動，但看陳溫行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兩人頓時僵持起來，唐嶸眼睛略略一瞇，出口的聲音卻和剛剛一樣不變，“你覺得，你現(xiàn)在就把人帶走，孫家不會找你麻煩嗎？”

陳溫行沒動，但他知道唐嶸已經(jīng)生氣了。

“先把粥喝了吧，你昨晚就吃了一點面，還吐了，現(xiàn)在胃肯定不舒服。”唐嶸手動了動，將已經(jīng)快涼的那勺粥往他的嘴邊又遞了遞，“嗯？”

陳溫行抿著嘴看著唐嶸半晌，最后沒有選擇再僵持下去，微微往前一傾，眼睛牢牢看著唐嶸，張嘴含進了那勺粥。熟悉的味道從味蕾一路順著神經(jīng)往上竄進腦海，將他曾經(jīng)心底的記憶瞬間喚醒，陳溫行眼神微微一閃，唐嶸就知道他是喜歡的，但他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勺一勺慢慢喂著。

陳溫行垂眼躲了躲唐嶸的視線，“我自己來。”

但唐嶸并沒有碗給他，而是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遞過去。

陳溫行看唐嶸這不為所動的模樣也沒再堅持，張口一嘴一嘴的吃，偶爾還會吃口夾過來的小菜，如果不合他胃口，他就算沒說，之后也沒再吃到那個小菜。

陳溫行沉默地吃完了這碗粥，空空落落的胃里這才有了飽腹感，暖意仿佛從胃里開始走遍整個身體，讓他覺得有些暖洋洋的。

唐嶸看他胃口不錯，陰沉沉的心情算是好了些，“還餓嗎？要不要再來一碗?！?/br>
陳溫行搖搖頭，剛想伸手準(zhǔn)備掀被下床的時候，手卻被把碗放好了的唐嶸握住了，陳溫行頓時整個人一僵。唐嶸像是沒看到一樣，把他的手拉開，又將被子掖好，說道：“現(xiàn)在還在，你再躺會兒?！?/br>
“唐……”

“你說過會和我談?wù)??！碧茙V替他掖好被角后又拿過兩個枕頭墊好，這才拍了拍陳溫行，眼神示意他半躺好，嘴上卻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對嗎？溫溫？”

唐嶸真的生氣了。

陳溫行抬眼看著在他眼前的唐嶸，在他的眼神下最后僵硬地半靠在床頭上，可剛靠好，他又覺得有點不對，但具體哪里不對，他還沒想出來的時候，唐嶸已經(jīng)開口了。

“這么多年，你真就沒想過回來嗎？”

陳溫行本就僵硬的身體更加僵硬了，如果他現(xiàn)在轉(zhuǎn)動一下，說不定都能聽到骨頭間咯噔咯噔的響聲。他沒想過回來？陳溫行的眼神有一瞬間恍惚，他想過的，特別是在陳清文小的時候。

陳清文很小的時候，剛生出來到會走路的那個時候是很像唐嶸的，陳溫行看過唐嶸小時候的照片，只是唐嶸小時候的所有照片都是板著臉的，因為他天生討厭鏡頭。但陳清文不，陳清文小時候特別愛笑，陳溫行那段時間經(jīng)常會看著陳清文睡覺的時候恍惚出神。

他其實也是想過回去見一見唐嶸的，無論如何，那是他一生中最愛的人。

只是每當(dāng)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唐嶸那句“他不重要，就算你們殺了也沒關(guān)系，別妄想用這個來威脅我”，這句話就會將他的念頭打焉兒，唐嶸挽著施新蓮的手出現(xiàn)在新聞里就將他冒出的念頭徹底打消了。他用陳清文還小，還離不開人的理由逼著自己不再亂想，之后過去了很多年，那種念頭就算偶爾浮起，也會被他很快掐滅。

陳溫行想出了神，唐嶸也看著他出神，臥室里一時之間只有窗戶外面遠(yuǎn)遠(yuǎn)的幾乎進不了耳的模糊聲音，讓人聽不真切。

“唐嶸……”陳溫行怔怔出聲，他眨了下眼，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著他，輕聲問道：“你知道我聽見你說的那句話的時候，是什么感受嗎？”

唐嶸眼神一緊，喉間一時哽住了。

陳溫行看著他喃喃道：“我所有的堅持，都?xì)г诹四隳蔷湓捓??！?/br>
他們當(dāng)初愛的有多深，陳溫行那一刻就有多恨唐嶸，雖然后面幾年不再想了，也覺得自己不恨他，但在聽到唐嶸的那句話時，那種幾乎刻骨的被背叛的恨意還是像從骨縫里滲出的濕冷疼痛，帶著污黑惡意反復(fù)鞭笞他脆弱神經(jīng)。

唐嶸張了張嘴，陳溫行卻繼續(xù)道：“徐高安最后把我差點撞死在車?yán)锏臅r候，我都沒有那么絕望過?！?/br>
“知道嗎？我告訴他了?！?/br>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他了。”

第21章從我身上下去

陽光悄然透過窗戶從窗外溜進臥室，灑了一地的細(xì)碎陽光，臥室內(nèi)一片靜謐，時間緩慢轉(zhuǎn)動著時針用所有人都未曾察覺的速度慢慢流過。

唐嶸又沉又啞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一室靜默，“就算你告訴了徐高安我曾告訴你的一切，我唐嶸也都沒在意過。”

“我只要你平安。”

他頓了頓，又道：“可當(dāng)時唐家不容我為了你明目張膽地和徐家就此撕裂，我只能暗地里派人去找你。溫行，陳溫行，我從沒想過要放棄你。”

陳溫行嘴唇抖了抖，眼眶突然發(fā)紅，他緊緊抿住嘴，強壓住發(fā)緊的喉嚨。

“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會聽到那些話?！碧茙V閉了閉眼，沉聲道：“我派的人快找到你的位置了，我需要拖延時間?！?/br>
“徐高安當(dāng)時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父親就在旁邊。我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我也不能讓徐高安知道?！?/br>
“但我真的沒想過，你會聽到那些話。”

陳溫行雙手不自覺地緊緊相絞在一起，呼吸有些紊亂地偏過頭，不讓唐嶸看清楚他的表情。

“你又知道，當(dāng)我看見穿著你衣服的尸體時，我是什么感受嗎？”唐嶸睜開眼看著陳溫行的側(cè)臉，人稍稍往前湊了湊，手隔著被子搭上他的腿，手上用了些力，像是就這么透過了被子，碰到他一樣，“你怪我，我毫無怨言?！?/br>
“但你為什么不回來問問我？為什么二十多年了，你都不回來問問我？”

唐嶸話落的那一瞬，臥室內(nèi)又恢復(fù)了靜默，然而這回陳溫行和他紊亂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陳溫行咽了咽口水緩解干澀的喉間，深深呼吸，又緩緩?fù)鲁觯D(zhuǎn)過頭來，眼眶還因為酸澀而發(fā)紅，看著唐嶸。張嘴的那一瞬，想說話的時候聲音沒發(fā)出來，陳溫行闔上嘴，平靜了一會兒后，再次張口說道：“……我不信你?！?/br>
像是強調(diào)似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我已經(jīng)不相信你了?！?/br>
唐嶸看著他，雙眼黑沉沉的，許久沒有開口說話。陳溫行雙手緊絞，腦袋里一片嗡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