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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張雅臨遲遲沒有恢復(fù),跟前跟后的傀也不在了。整個張家都有一種要就此荒頹的意思。原本“嵐姐”長“嵐姐”短的人,現(xiàn)在散了大半。倒是大東跟之前沒什么區(qū)別,除了牛皮不常吹了,其他照舊。他和耗子成了往來本家大宅最多的人,跟張嵐也有了幾分真朋友的意思。就因為是朋友,他才總提醒張嵐清理廢墟,免得看了心里堵。其實(shí)要把廢墟恢復(fù)原樣,對張嵐來說不算特別困難,也就是三五天的事。但大東沒有這樣建議,他在手機(jī)里劃拉幾下,翻出照片給張嵐看:“這是我跟耗子這幾天找的,弄個這樣的大池子也不錯,養(yǎng)點(diǎn)睡蓮錦鯉什么的,氣派,講究!”其實(shí)主要是讓這死氣沉沉的地方有點(diǎn)生機(jī),但他沒好意思說。誰知張嵐趴在窗框上,盯著廢墟看了很久,說:“我就沒打算弄?!?/br>大東懵了:“啊?”張嵐說:“就這樣吧,就這么留著,挺好的?!?/br>大東:“???”他要不是慫,恐怕得摸摸這姑奶奶是不是發(fā)燒了,怎么大白天的說胡話。“那些個碎磚頭破瓦又沒用又丑,留著它干嘛?”“留著給人看吶?!睆垗勾?。“給誰看?”“我啊?!睆垗箯拇皯羯铣妨耸郑逼鹕?,拍著并不明顯的灰,濃長的睫毛擋了半垂的眼睛:“給我自己多看看?!?/br>對張家而言,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對她而言,是從眾星拱月的高位直墜低谷,摔得其實(shí)不算重,但終究是灰撲撲的。以前碰到大事,還總有個雅臨在身邊。這次卻只有她自己了——她順理成章成了新的家主,收拾剩下來的爛攤子,然后等著張雅臨醒來。在將來更加長久的時間里,她需要窗外有那樣一塊見證過樓起樓塌的廢墟,日復(fù)一日地提醒她別走偏路,提醒她判官這個名號因何存在,又是因何承傳至今。她記得自己第一次祭出符紙、張雅臨第一回纏上傀線,不是因為他們身在誰家,而是因為書里那些關(guān)于判官的往事。往事說,眾生皆苦,有掛礙深重者身陷囹圄。這是他們最初的來處。“小……”張嵐轉(zhuǎn)頭想叫人,結(jié)果剛開口就頓住了。“小誰?”大東跟著轉(zhuǎn)過去,張望了一會兒卻沒看見人。“小黑?!睆垗拐f:“雅臨的傀,精通卦術(shù)的那個,不過現(xiàn)在不在了?!?/br>大東“噢”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么:“……等雅臨哥好了就會有的??铮际歉鱽淼??!?/br>說話間,張嵐已經(jīng)從五斗櫥里翻出幾枚銅板,自己在桌上排起來了:“看他算久了,我也試試。”“你要算什么?”“找個日子?!?/br>“干嘛?”大東納悶道。張嵐一邊排著銅板,一邊翻著對照的書,說:“發(fā)喪?!?/br>白露那天,張家掛了白帳,布了靈堂,堂上的牌位寫著三個字——張正初。張嵐披著白麻衣跪在堂前,給那個她本該叫爺爺?shù)娜怂托小?/br>她和張雅臨叫了三十多年的爺爺,真正該答應(yīng)的那個人卻被雀占鳩巢,一聲都沒能聽見。靈堂布下的第三天,云浮羅家、渭南楊家、長樂林家、蘇州吳家等等都到了,從跟張正初平輩的幾位家主,到常有往來的后輩,都一一點(diǎn)了香。張嵐最初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張家今不如昔,她沒想到各家都會來。但后來她又不那么意外了——能世世代代做著同一件事的人,除了世俗的那些聯(lián)系,多少都會生出些羈絆吧。羅老爺子敬香的時候看著靈堂上的照片,對張嵐說:“用了他年輕時候的照片……有心啊?!?/br>年輕時候的張正初,其實(shí)是有一雙笑眼的。“你爸爸簡直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眼睛?!绷_老爺子說完,又看了看張嵐說:“你跟雅臨就更像mama。”“我以前還跟你爺爺開過玩笑,說他那個眼睛就不是當(dāng)家主的料,以后他老了啊,恐怕沒什么威嚴(yán)……”他本來會是慈祥的老人,面對小輩毫無脾氣、百依百順。會真的左手抱著一個,右手再牽著一個,去花市鳥市,去河塘釣魚。然后在老友面前,笑瞇瞇地顯擺他那些天資過人的兒孫。“可惜后來真到年紀(jì)大了,他變了樣子,我也忘了那些玩笑話了……”羅老爺子搖了搖頭,把香插進(jìn)了爐里。張嵐伏地磕了個頭,直起身的時候,聽見老爺子說:“阿嵐,今天來這其實(shí)還有個事……”……那天傍晚,山里下起了秋霧。聞時泡完最后一次藥浴,換了衣服打算回一趟沈家別墅。——他跟塵不到在松云山住了好些天了,畢竟山里草藥多、靈氣重以及……草藥多,靈氣重。有些原因說出來會被傀線當(dāng)場絞殺,就不多提了。總之,他倆最近住在山里也是為了夏樵、卜寧他們好。否則家里可能會多幾個老毛、大小召這樣的怨靈。他們回沈家是事出有因。那天陰歷是八月初三,是卜寧的生辰,也是周煦的。生辰當(dāng)然是個好日子,只是有些常人不知道的說法。一般來說,人的靈相在某幾個時間里是不穩(wěn)的——懷胎三月、出生之時以及每年生辰,生辰又以十二年為一輪。這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其實(shí)沒什么影響,但周煦和卜寧不同。他們天生靈相就不穩(wěn)當(dāng),又被一分為二,經(jīng)歷過種種消耗,還擠在一個軀殼里。這就有點(diǎn)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意思了。塵不到和聞時不放心,打算回沈家住幾天,看著點(diǎn)。臨下山時,夏樵發(fā)來了消息,說張家給枉死的張正初擺了靈堂,張碧靈帶著周煦去吊唁了。可塵不到隨手放了一張符出去,卻發(fā)現(xiàn)張家這會兒是空的,那些去吊唁的人并不在靈堂,而是在相隔千里的百翠山。“百翠山?”聞時皺起了眉,“去那干嘛?”他先前拽著塵不到對過地圖,那個湖里布了陣的不知名山坳就在百翠山。他對這地方有陰影,一聽有人去就條件反射戒備起來,滿臉不爽。“你先別急著兇。”塵不到曲著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臉,然后破開一道陣門說:“過去看看再說。”聞時最近對塵不到的手指也有“陰影”,被碰兩下就默默收了炸起的毛,一言不發(fā)地被塵不到拉進(jìn)陣門。他們在竹林中落了地。聞時掃開霧瘴,就見本該在張家吊唁的那些人都圍站在湖邊。他手上的傀線瞬間繃了起來。就在那些削鐵如泥的長線迸射出去的前一刻,他看見那些人紛紛伸出了手,捏著指尖朝地上滴了點(diǎn)什么。聞時愣了一瞬便反應(yīng)過來,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