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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傀線的關系,讓他聽了過去。聞時也看向了傀線,跟著反應過來。他脖頸到耳后是一片血色,不知是因為接吻,還是因為被塵不到聽見了那句話。他垂眸看著傀線,就要把纏著線的手收回去。剛要動,就被塵不到扣緊了。“為什么會這么問?”為什么呢?聞時想。因為自始至終這個人都對他太好了。好到他有時候分不清,對方究竟是慣著他,還是喜歡他。因為想不明白對方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又是為什么會喜歡他。因為還缺一點足夠區(qū)分的東西。他想要一些足夠區(qū)分的東西。聞時始終沒有開口。他從來如此,說出來的和心里想的總是不一樣,他總是悶著,總是說不出想要什么。這種脾氣,換成任何人可能都忍受不了太久吧。但是塵不到聽見了。他從不開口,但塵不到總能聽見。哪怕沒有那些牽連的傀線,僅僅是看著他的眼睛。聞時的眉眼其實生得并不柔和,是那種帶著鋒利感的好看,不笑的時候常像是冷眼旁觀,笑起來卻是另一番樣子。至于現(xiàn)在,那雙眼睛里蒙著潮濕的水霧,還有未退的情潮。除了塵不到,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看見。塵不到勾著傀線,看著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睛,聽見聞時無聲地說想要什么。那一刻,他身上有著最為矛盾的氣質(zhì)。最克制又最直白,冷淡又有著欲望,是隆冬里盛滿茶爐擱在火舌尖的山雪。“滿世界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哪能不喜歡。”塵不到眸光掃過他頸側(cè),那里曾經(jīng)短暫地出現(xiàn)過天譴的印記,此時印記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一抹微微泛紅的淡痕。他拇指撥過聞時的下頷,偏頭吻著那里。聞時眼睫輕動,喉結(jié)滑了一下。……因為藥浴泡開了筋骨的關系,聞時極容易出汗。榻上本來就有濕痕,沾著藥汁的苦香,后來混雜的就多了,潮意漫開了一片。明明那么倔的一個人,在這種時候卻是柔軟的。是極冷和極熱的交融。某一刻他不知怎么胡亂想起后世人常說,頂級傀師的手指修長分明,每一根骨節(jié)都生得筆直好看,纏上傀線更顯得筋骨勻齊,一動一靜都是賞心悅目。明明很尋常的東西,這時卻成了渾話。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塵不到的手指了。這個念頭閃晃過去的時候,他頸上紅了一大片,背手要去抓那人的手腕。卻只勾到了散落滿榻的傀線。下一秒,他額頭更深地抵進枕間,膝蓋在榻上磨了一下。……燈燭昏黃的光亮在這一隅暈染開,照得他膝上、身前到處是一層薄薄的血色。他跪坐著,傀線一半還在他手指上,一半已經(jīng)不知道纏在了哪。他聽見那人低聲說:“叫人?!?/br>他抵著對方的肩,緊抿著唇根本說不出來話。過了不知多久,他睜開眼睛,眸光散亂地啞聲說:“塵不到?!?/br>他叫了很多次對方的名字,起初是叫“塵不到”,總是不得好過,便改叫了“謝問”。再后來就亂了,不論怎么逗都不再開口。……什么時候睡過去的,聞時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只記得自己閉眼的時候,伸手摸索了一下,攥住了對方的手指。就像在借著這一夜的所有,確認著這個人真的存在,再也不會弄丟了。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快要睡過去,意識不再清醒的時候。塵不到扣著他的手,借著傀線跟他說了一句話。是他之前心里疑問過的話——山上山下的人那么多,為什么是我?其實塵不到也說不清。他確實走過太多地方,見過太多人太多事。好像不論是誰問一句什么,他都能答出個所以然來。他知道很多東西的來龍去脈,懂很多常人不明白的道理,曾經(jīng)就連生死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一場離別,和他經(jīng)歷的無數(shù)場離別沒什么不同。他能回答數(shù)不清的“為什么”,唯獨這句,他答不上來。或許這本就是說不明白的東西吧。如果一定要說……或許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夜吧。他剛修化完塵緣,正在那個無人知曉的山坳里休養(yǎng)生息,忽然接到了老毛的信箋。信箋里說聞時在山下遇到些麻煩,碰巧路過松云山,去他屋里翻書了,或許會住上兩日。他那時候的狀態(tài)前所未有得差,疲憊虛弱,受那些塵緣影響甚至有些陰郁,撐不出一點平日的模樣。他本不該出那個山坳的。但他合了信箋,在湖邊站了良久,還是從山坳出來了。他開不了太遠的陣門,幾乎是走回了松云山。穿過幾座城鎮(zhèn),看到四處挑掛上了新的風燈,他才想起來那天是個吉日,有些地方管它叫冬至,有些地方叫履長。各處的習慣不盡相同,他記得最深的是松云山腳的那些城村。每隔十年,村里的人會在夜里放一次燈。十年前的那次,幾個徒弟十來歲,年紀還小。他們剛好不在松云山,沒能看到那個景象。卜寧、鐘思和莊冶當初咕咕噥噥好幾天,總說遺憾。唯獨聞時沒說什么。但塵不到看得出來,他最不開心。其他三人忘性大,沒那么認死理。沒過多久就將這事拋去了腦后,再沒提起過。只有聞時,一直惦記著。時至那一日,剛好十年。他不禁懷疑,聞時是特地回山來看燈的。于是他加快了腳程,在入夜的時候回到了松云山。他記得那天極冷,山道上結(jié)了一層細細的霜。山下很是熱鬧,人語交雜,甚至能順著山嵐傳上來。他聽著那些聲音,走到快山頂?shù)臅r候,看見了松枝間倚靠著的那個人。像一堆提前落下的亂雪。那人能認出他的腳步,幾乎立刻從枝丫間站起來,落到地上,隔著不算很遠的距離看著他。很巧。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山下的人們忙碌一整天,終于放出了燈。成百上千的燈盞從山下升起來,越過松林和山壁,朝更高遠的地方飛去,那是十年才有一次的盛景。而聞時全然不知,背對著那里,只看著他。那時候的塵不到停了一下步,對他說:“雪人,回頭?!?/br>聞時怔了一下,轉(zhuǎn)過身,看見了滿天的燈。再轉(zhuǎn)回來時,他是笑著的。他笑著說:“塵不到,冬至了。”那個瞬間塵不到看著他,忽然覺得萬般負累不過如此。或許就是那個滿天燈火的冬夜吧,他終于意識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