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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們看了一眼。彼時他已經找到了塵不到抹過血印的陣石,就在死門之處。而他也已經重新擠開了手上的傷口……“我們想,若是每一個后世人都在這陣石上留下血印,是不是……這池里今后再有什么,就是大家一塊來擔了。”卜寧從他們身上收回目光,終于搖頭回了一句:“不必了?!?/br>說完,他卻自己朝陣石上抹了一道血。那一刻,布了千年的陣局在卜寧抹血的時候有了變動,朝他身上細細地牽了一根金線。這陣本是連著塵不到的,現(xiàn)在因為他的那抹血,也跟他有了一絲微弱的牽連。他沒能進聞時的籠,卻還是跟籠連上了。緊接著,湖水激浪滔天,又在下一秒化為了漫天蓋地的黑霧,那些黑霧像一條能貫穿云霄的長龍,飛速旋轉著朝某個地方涌去。可那地方什么也沒有,只有一片虛空。仿佛有個看不見的漩渦,竭力席卷著那些沒有盡頭的霧。這個場景驚到了眾人。夏樵低呼一聲,闖進霧里來,一邊找著卜寧,一邊高聲問道:“怎么回事?!”卜寧輕聲說:“這些黑霧不是真的,是師父身上的投照。因為這個陣和師父的關聯(lián),咱們才能在這里看見,好比鏡花水月。至于那道長龍的歸處……”那是聞時……***那是籠里的聞時,正將封印巨陣里千年未散的塵緣悉數納入自己體內。那些塵緣太多太多,他從站著,到不知什么時候跪坐于陣中。從孤拔而挺直,到弓身蜷于焦土。但他始終沒有停下。某個意識迷離的瞬間,他心想??赡苁抢咸熳⒍ǖ?,他生剝了靈相才會有這具空蕩蕩的軀殼,又因為這具不同于常人的軀殼,他才能這樣吸納這漫天海地的塵緣。他很慶幸。一千年后來到這里的,還是他自己。而他還有一兩點“長處”,不至于全然無能為力。只是塵緣好多啊……他仿佛在這里跪坐了一千年,卻還是沒能吸完所有。那些東西就像一片海,源源不斷,永無盡頭。他在想,當年的塵不到究竟是怎么忍下這些東西的,會不會有哪個瞬間,也覺得負累疲憊。他吸納了那么多,還是沒有看到塵不到的身影。可能還要再跪坐一千年吧。聞時模模糊糊地想,就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就好像有誰忽然幫了他一把,將那瀚海一般的塵緣分了一股出去。接著是第二股、第三股……他撐著地,抬頭去看。籠里依然只有他自己,陣中也依然沒有出現(xiàn)任何其他人的影子。而他也沒有心力去想了。濃稠如墨的塵緣在不知多久之后,終于變得淡了一些。聞時從混沌中緩慢地眨了一下眼,模糊的焦距稍稍清晰一些。他隱約看見了一抹白……于是他咽下滿心滿嗓干澀的血味,朝那里伸出手。他摸索了一會兒,摸到了塵不到的手指。那只手曾經牽著他走出死地,走過松山雪海,在他過去的記憶里,一直是干燥而溫暖的。但此時卻無知無覺、冷得像冰。你會醒的。聞時看不清,只攥緊了那只手,執(zhí)拗地在心里說。你會醒過來的……等我把這些弄干凈。他在萬千塵緣的盡頭抓住了他想抓的人。那個剎那,最后一抹黑霧消融殆盡,鉆進了他的身體。一道淡金色印記從他耳根下浮現(xiàn)出來。他等了一千年,終于將這道印記從塵不到身上驅開了。有點難受,但是得償所愿。那道金痕幾乎在他耳根處灼出了疤,聞時再次弓起身蜷縮了一下。但他咬著牙,一聲也沒有漏出來。他只是在最后關頭,動了一下手指。他的指間還纏著傀線。當年剛開始學傀術的時候,第一根線就是塵不到教著他繞上的。從此以后,就好像再也解不開了。那些傀線在他的動作下瞬間繃直,緊接著,大陣四周同時響起了十二道朗嘯聲。那是他的傀,一共有十二只。由他剝下來的靈相控著,始終環(huán)繞在大陣周圍。他一度忘了,自己留下這些傀是為了什么?,F(xiàn)在他明白了,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刻吧。塵不到有半仙之軀,天譴加身之后無人能壓制,只能靠封印陣。但他不一樣。他現(xiàn)在只有一具近乎空白的軀殼,完整的靈相還壓在籠心,能cao控十二只最兇煞的巨獸,可以幫他完成最后一擊。看,再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做這些了。最后的最后,聞時的手指扣進塵不到的指縫里。當初他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看到那個仙客一樣人,于是他忘記了冷和疼?,F(xiàn)在,他抓著塵不到的手,應該也會忘記那一瞬間的孤獨吧。聞時閉上眼。下一刻,十二只通天巨傀朝他俯沖而來,像傾瀉而下的火海。……在巨擊轟然砸落的瞬間,封印陣中那個被鎮(zhèn)了整整千年不得解脫的人忽然掙動了一下他的手指蒼白冰冷,像是要抓住什么,卻抓了個空。接著他靈相手腕上纏繞著的鳥羽、珠串以及紅繩亮了起來,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很久以前,有那樣一個說法。說在某個人亡故的時候,請上十八僧侶日夜誦經,只要心意夠誠,那些祝福是會留下印跡的。印記有深有淺,淺的多些福報,深的能護那個人一世長壽。但其實還有一個說法,較之這個兇得多,就連聞時也不知道。說人將死的時候,如果有誦過百年經文的福珠和羈絆最深的貼身物,以周身的血浸染飼之,就能以畢生未享的福報去護一個人。那樣留下的祝福比任何印記都重,能保那個人生生世世平安喜樂。那年的臘月初一,他沒能喝到松云山上烹好的茶。但他知道那是聞時的生辰……既然是生辰,他總該送些什么的。他也只能送這個了。福珠他從少年時便帶著,隨身早已不知多少個百年。青鳥翠羽是放不下的惦念,傀線是他們之間最深的牽連。……那天的大陣里血海蜿蜒,將雪白的傀線染成鮮紅,自此之后,再未褪下。他許諾出去的祝福撞上了聞時生剝靈相,于是在六合之外又生出了一道從沒有過的門,替代了原本的輪回路。那道門安靜、黑暗,無聲無形。后來有了個名字,叫做無相。這是他自己也未曾想到的。只在極偶爾的瞬息里,他會忽然感覺到一道瘦高而孤獨的影子,走在一條漫長沒有盡頭的路上。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