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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約的模特人影,他才想起來。那是他和謝問最初進(jìn)籠的地方。那些人臉掙扎攢聚的方向,就在那家運動服裝店隔壁。他記得隔壁的店主是個中年男人,手里總是摟著一個飯盒,喃喃著:“不能被抓到,我還沒吃飯。”女人還在往那邊走,離巨蟒越來越近。那一瞬間,被巨蟒圈住的“人”開始了抵死一搏。它們沖撞、抓撓、撕咬、尖叫……最后開始哭。嚎啕大哭。那聲音太令人難受了,混雜著很多人,嘶啞又蒼老。然后慢慢的,其他人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一個聲音沙啞的、持續(xù)不斷的在哀哭。巨蟒盤裹的那些人都已消失不見,那個擁擠的、灰撲撲的店面門口,只有一個中年男人蜷坐在低矮的馬扎上,把頭埋在膝間。所有替他放風(fēng)的、清障的、遮擋的“人”都不在了,只有他自己,原原本本又孤零零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女人在他身邊停下步,看了他良久,也蹲下了。她試著伸手拍了拍他。男人猛地一顫,頭埋得更低了,死死不愿抬頭。直到這時,她才仿佛徹底想通了似的,輕輕嘆了口氣,又拍了拍男人,叫道:“老宋啊,你抬頭?!?/br>“你要在這埋一輩子么?”女人說,“你看我一眼?!?/br>她緩聲說:“看看我,你就能醒了。這里多難受啊,天這么黑,燈這么暗,店里到處都是灰,也沒有人來?!?/br>“早就過了時間了,你該收拾收拾關(guān)店回家了。我看你一眼,我也好走了?!迸说吐曊f,“我在這轉(zhuǎn)了好多天了,太累了,轉(zhuǎn)不動了。我想走了?!?/br>最后幾個字終于讓男人有了反應(yīng)。他僵硬而緩慢地抬起頭,兩眼通紅。他只看了女人一眼,就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忍耐什么。又過了許久,他終于忍耐不住,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哽咽說:“我在等你吃飯。”他從外套里掏出飯盒,想遞出去,又不知該遞給誰。最終只能擱在膝蓋上,說:“熱了冷,冷了熱,你就是不來?!?/br>“你為什么不來?!蹦腥嗣蛑?,無聲地哽了很久,才又慢慢睜開眼,看著女人說:“你為什么變成這樣了啊?!?/br>女人也紅了眼睛。她努力眨了幾下,說:“就是,不小心?!?/br>過了許久,她又補了一句:“沒別的可怪,怪雨太大了,怪我不小心?!?/br>簡簡單單一句話,男人徹底垮塌下來,攥著她的手又哭了起來。從他拿到死亡通知的那刻起,他就在這個籠里打著轉(zhuǎn)。他重復(fù)地做著那天做過的事,點貨、封箱、記賬、掐著時間點去熱飯菜,然后等月琴收車過來。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黑,等到二樓三樓一半的店都關(guān)門,等到其他店主都吃完了,就連平常最慢的徐老太就開始吃了,月琴還是沒來。反倒有另一個人、一個陌生女人,每天到了這個點就會來三樓找人。他不認(rèn)識對方,不敢看對方的臉,更不想跟對方打照面。因為他知道,如果看到了,他這頓晚飯就再也吃不成了。……老宋究竟哭了多久,沒人記得請了。籠里的時間向來這樣,一秒可以很長久,一天也能眨眼就完。他哭了多久,女人就陪了多久。最后她站起身,從張碧靈身上脫出來,沖茫然的對方鞠躬道了歉,然后拿起那個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的飯盒,對老宋說:“再去熱一下吧,我陪你吃完這頓飯。”聞時始終在旁邊等著,沒有催過。等著他們吃完飯,又好好地告了別。那一刻,他們倒是有了明顯的夫妻相——跟所有被困的人說了抱歉,然后安安靜靜地散了身上所有癡煞。張碧靈因為被附過身,不太舒服,也不適合解籠。于是化解消融的事依然落在聞時身上。解籠的時候,那幾個無辜入籠的普通人已經(jīng)開始犯困了。他們靠坐在欄桿邊,垂著頭,眼皮直打架?;\里發(fā)生的種種,在他們閉上眼的瞬間變得模糊起來,像一場囫圇驚夢。周煦臉上不甘不愿,腿腳卻很積極,給歇息的張碧靈倒了一杯熱水。夏樵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周煦的問話。謝問站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看著聞時低垂著眼,把那對夫妻滿身的黑霧納到自己身上,再慢慢化開。那個女人消失前,他聽見聞時冷調(diào)的嗓音對她說:“那天雨很大,謝謝你的傘?!?/br>謝問收回目光,看著商場地面老舊的花紋,無聲地笑了一下。第24章張嵐聞時口中的“那天”,是配合了籠中人的時間概念,現(xiàn)實其實并沒有過去很久。從籠里出來的時候,大雨剛停,水珠順著傘沿往下滴。他們還在西屏園那條街上,兩邊店鋪都關(guān)著門,照理來說應(yīng)該特別冷清。結(jié)果聞時一睜眼——周圍烏烏泱泱一圈人。都是女人,披著又黑又厚的長發(fā),青白著一張臉,額頭粘著黃紙符。她們眼珠幾乎全白,只有最中間一個小點是黑色,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嘴唇是鮮紅的,彎彎上咧,舌頭從口中掉出來,拖得比頭發(fā)還長。夏樵上一秒還在跟周煦吵吵,下一秒就跟這些東西來了個面對面,臥槽一聲,當(dāng)場就不行了。那些女人不動,夏樵也一動不敢動。他默默抓住聞時的左胳膊,氣若游絲:“哥,我們出籠了嗎?”聞時還沒開口,謝問就越俎代庖:“出了?!?/br>夏樵氣更虛了:“那這些是什么?”聞時動了一下嘴唇。謝問:“鬼?!?/br>夏樵只挺了一秒,就抓著聞時的胳膊,無聲無息滑到了地上。聞時:“……”雖然斷氣的是夏樵,但他感覺謝問搞的是他。“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聞時左手抽不出來,只得側(cè)頭夾著傘柄,騰出右手去應(yīng)付那圈女鬼。“怎么會?!敝x問慢條斯理地否認(rèn)了,伸手過來,替他握住了傘柄。他還戴著黑色手套,握的是傘柄的最底端,與聞時的臉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可不知怎么回事,看到那節(jié)蒼白手腕的時候,聞時忽然想起謝問手指溫涼的觸感,伸向女鬼的動作頓了一下。“頭抬一下?!敝x問提醒聞時松開,“雨停了,傘我收了。”過了一秒沒等到反應(yīng),他又低聲問了一句:“你在發(fā)什么呆?”聞時倏然回神。他抿著唇直起脖子,默默讓謝問拿走了傘。然后挑中一個女鬼,拽下了她臉上的符。符紙摘下的瞬間,那一圈女鬼咯咯顫動起來,像是要掙脫封